街道轉角的茶肆,僻靜冷清,依舊沒什麼人。上回徐氏跟崔氏便是在這見面,這回對面的人卻換成了李曄。宮女為李曄端來茶湯,桌上擺放著林林總總的茶點,糕餅和蜜餞應有盡有。
徐氏揮手讓宮女退下去,笑著說:“你隨意用一些吧。今日唐突把你叫來,實在是失禮。但願你別怪我。”
李曄謝過:“娘娘客氣了,不過我素來不喜甜食,喝茶便好。”
徐氏也沒有勉強,取了一塊糕餅自己食用。李曄安靜地喝茶,窗外的日光灑在木製的桌案上,連紋路都看得很清楚。徐氏吃東西的動作十分優雅,等吃完糕餅,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才溫和地說道:“我知道廣陵王給你添了很多的麻煩。這次河朔之戰所以能勝,也多虧你千裡馳援。我先代東宮謝謝你了。”
徐氏欠身行禮,李曄連忙避開:“娘娘此話便見外了,都是我應該做的。我承諾過廣陵王,不過是盡人之事罷了。”
徐氏抬頭,定定地看著他:“從你選了他開始,我便知道你為的是天下大義。可是玉衡,你畢竟是舒王之子,東宮必有顧慮。”
她早知李曄的身份,這麼稱呼,李曄也不覺得意外。而且站在任何一個人的立場,都不會放心地重用敵人之子,這點李曄也能夠理解。若當初他知道自己的身世,肯定不會選擇輔佐廣陵王,致使如今陷入這樣兩難的局面。
“娘娘放心,雖晚輩從頭到尾都沒打算認親,但身份擺在那裡,自不會插手東宮和舒王府之事,更不會給廣陵王提任何建議。”李曄拱手說道。
徐氏搖了搖頭,手指無意識地摸著茶碗上的浮雕:“你可以告訴我,你心中是怎麼想的?你是否還希望最後的勝利者是東宮?你我都明白,若太子登基,舒王府眾人還有一線生機。若舒王登基,則東宮不可能有半點活路。加之他那人剛愎自用,任人唯親,不是江山社稷之福。我若允你留舒王一命,你可會傾力助東宮?”
“娘娘到底想說什麼?”李曄冷靜地問道。
徐氏下榻走到窗戶前面,看著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說道:“我收到秘密訊息,舒王有五萬精兵藏在郊外,蓄勢待發。聖人身邊的陳朝恩,也被舒王收買了。我懷疑他們最後會挾持天子,再控制長安城,擁立舒王登基。只是如今誰都見不到聖人,也不知他們何時會動手。你知道一旦兵變,河朔便會聞風而起,到時候整個帝國便會再次大亂。”
李曄面上不變,心中卻是一震。
五萬精兵!這麼多人,是如何掩藏行跡的?可這剛好印證了方才那對老夫妻所言,的確是有支軍隊藏在城外。以長安城如今的兵防,這支軍隊一旦進入,跟陳朝恩的半數神策軍裡應外合,東宮根本沒有勝算。最重要的是,到時候各地藩鎮會趁亂揭竿而起,烽煙戰火又會席捲整個帝國。
所以必須要阻止他們。
“我能做什麼?”李曄望著徐氏的背影,沉聲問道。
這個女人看似柔弱纖細,但她的籌謀和冷靜卻不亞於任何一個男子。尋常女子面對這樣的局面,恐怕早就嚇得六神無主了。她卻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麼。
若沒有這份異於常人的心性,也不可能坐鎮東宮這麼多年。
“我要你做的事,可能會有些冒險。你能答應我,不告訴任何人麼?必須用你恩師的名義發誓。”徐氏的聲音很輕,隨風送到李曄的耳中,卻字字都重於千鈞。
嘉柔從馥園回到李家,恰好遇到孫從舟前來拜訪李曄。
孫從舟的傷已經好全了,舒王那邊也沒有再為難他。他跟嘉柔討了茶水喝,徑自坐下來說道:“我收到靈芫的信,她說為王妃拔毒進行得很順利。用不了多久,王妃身上的毒就會除幹淨了,你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