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酒,飲得各有滋味。到了最後,老周都有點放浪形骸起來,用筷子敲著瓷碗,引吭高歌。
酒樓掌櫃卻已見慣,也不理會,反正客人真打爛了碗碟,自然需要賠償。
出門之際,老周醉醺醺,腳步踉蹌,虧得陳三郎和古臨川兩個一左一右扶持住,才不至於跌倒。
今晚月光很好,雖然中秋已過,但天上明月依然如同圓盤般,很是皎潔。
陳三郎抬頭看見,莫名起遐思:
中秋月圓夜,家人團聚時。只是這個中秋,他卻在他鄉度過,在狹小如囚籠的考舍中度過:不知家裡的母親現在過得如何……不知奔赴洞庭湖的許珺是否找到了許念娘……不知小龍女坐穩河神之位,吸納香火念力後,修為恢複到什麼地步了……
這些,悄然已成為他心中無法割捨的牽掛。
月光照人,幾分顏色,嘴裡不禁輕輕吟了一句:“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
旁邊古臨川聽見,拍手贊道:“好句啊!”忍耐不住地追問:“道遠,可有成篇?我敢保證,成篇之後,必為名作。”
陳三郎呵呵一笑:“偶得兩句耳。”
古臨川悻悻然,反複唸叨這兩句,越念越覺歡喜,但覺得人月交融,互相比擬,看著簡單,其中蘊含著極為深刻的人情道理,可謂字字珠璣。真不知道這陳三郎是怎麼想得出來,果然不愧才子之名。上次在南陽府端午詩會,他一副近百字長聯丟擲,技驚四座,從此以後,便坐實了“南陽才子”的名號。
“道遠,你回客棧後,一定要寫成篇來。否則的話,真是太可惜了。”
陳三郎含糊回應了句,三人回到龍門客棧。
鄉試考完,客棧的免費住宿隨即取消,繼續住下去,就得交錢。
住宿、飲食、交際……諸多消費,沒錢的話,根本待不下去。
陳三郎從雄魚精那裡得到的金銀此刻正好能大派用場,日子過得寬裕,無需為此煩惱。
第二天,周何之和古臨川相約而來,來到陳三郎房間,提出晚上也到秦淮河逛一逛的建議。誠如上次店小二介紹的那樣:此生不去秦淮河,自命風流也枉然。
因為秦淮河的風流,歷經朝代,滄桑浮沉,沉澱入骨,從而形成了一種具備傳承性質的人文底蘊,絕非單純青樓那般庸俗。這般景緻,最被文人騷客所喜歡,所看重。
周何之作為參加過幾次鄉試的“老人”,在過往自然在秦淮河的畫舫上瀟灑過,算得上是一匹老馬,笑吟吟道:“秦淮八豔,名動天下,甚至遠之他國,都有人慕名而至,不惜一擲千金,只求一親芳澤。咱們幾個,雖然不大可能與這些花魁親近,可遠遠看一看,也是秀色可餐。”
古臨川道:“老周,話不可說得太絕對,道遠才華橫溢,也許一不小心被那些秦淮八豔看中了,就此成為入幕之賓呢。”
周何之只一笑,並不辯駁,但心裡不以為然,覺得這樣的機會實在渺茫得很。
秦淮八豔,指的是秦淮河上八名最出名最具代表性的花魁女子,個個青春年少,美豔絕倫——需要特別說明的一點是,八豔之名,屬於一種特定的名謂稱號,並不歸屬個人所有。當頂著某一豔光環的花魁年老色衰了,或者贖身從良嫁人了,或者在比賽角逐中失利了……她就會因此失去這一名號,被別人取而代之。
然而不管如何,能夠成為秦淮八豔,無不是百裡挑一,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還必須具備獨特的個人技藝和性格特徵,這才能豔冠秦淮,晉身八豔之一。
這樣的女子,單憑才華,甚至比許多所謂才子還要厲害得多,只可惜身為女子身,淪落風塵,成為玩物。
縱然如此,以她們的身段價碼,也絕非一般書生所能親近得了,因為不但價格高得嚇人,還講究諸多條件,要麼有權勢,要麼有名氣,人家才肯露臉相見陪伴。至於陪酒,演奏跳舞之類,所要付出的代價就更高了。
現如今陳三郎只是一介士子,是否中舉尚未知,又名氣單薄,這樣的情況下,想要成為秦淮八豔的入幕之賓,簡直痴人說夢。
陳三郎微一沉吟,答應下來,三人約定黃昏時分出發,前往秦淮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