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聽了模模糊糊覺得有道理,賣女兒的事情她也是見識過的,小人兒是沒有什麼價錢的。而那些賣大姑娘的,哪怕不賣身,就是要個聘禮,也是輕輕鬆鬆幾十兩呢!當下便信服了。
只不過對於劉裁縫家姐兒的價錢依舊有些不滿意:“不是說二十多兩銀子,怎麼到這個姐兒身上就三十兩了?而且還是優惠的價格?”
人伢子把手攏在袖子裡,伸出兩個指頭道:“看崔二奶奶說的,到好像是我狠了您的價兒似的,您家裡也是做生意的,該知道什麼貨什麼價啊!擺在最上頭最新鮮好看能和隔夜的青菜一個價?您一開頭就看中了劉裁縫的女兒來問,不也是因為她體面?實話跟您說了吧,她不只生的別一般丫頭強,裁剪上也因她爹的關系很是來的。這樣的丫頭,即便才十三四歲,賣上四五十兩也是輕輕鬆鬆的。也就是她爹和我是老相識,又在買價上讓了我,只求讓我給姑娘找個好人家,不然我能開出這個價格?”
不管尤氏是不是信這個話,事情就是這個事情,一時之間也就不說話了。只是她不說話,人伢子卻不能。他們這種做生意的,有著能把稻草說成黃金的舌頭,這時候怎麼能冷場。看出尤氏十分猶豫這個價錢,便趕忙按下這個不說,轉而讓她看別的。
“若說崔二奶奶之前說過的一男一女夫妻兩個,我這裡也有。不過最劃得來的還是一起買上一房人,我這裡就有呢。這一家四口的,男的三十八歲,女的三十三歲,帶著一個十二歲的男孩,八歲的女孩,總共作價六十兩,便宜不便宜!在養個兩三年,丫頭小子也得用了。”人伢子一個勁地鼓動尤氏花錢。
要說一房人這個年紀、這個構成、這個價格,確實很好了。尤氏不懂這行,可她有崔家大嫂做參照啊,所以多少有個底。而且這買上一房人,立刻就壓倒了吳氏和趙鶯鶯,能和大嫂比肩,對她來說可是一個不小的誘惑!
心裡猶豫了半晌,最後還是拒絕了——想起來是很美,可是這時候她吝嗇的本能發作了。她本來就不剩什麼私房了,這回賺的紅利連她的家底,加起來都還差六十兩有幾兩銀子呢!讓她掏空家底,再偷偷從家裡的錢中摳幾兩?這實在是太難了。
之後尤氏又接連拒絕了好幾個,人伢子卻是始終不慌不忙十分耐心。只因她知道,嫌貨才是買貨人,尤氏這樣挑剔的,最終才能做成生意!果然,最後說到一個十二歲的小丫頭的時候尤氏點點頭。
倒不是這個小丫頭有什麼出奇的地方,只是她的年紀和價錢算起來正合適而已!這個年紀最是尷尬,兼之她生的細弱,高價錢是賣不出去了,只要了十六兩銀子。可是年紀又實實在在的在那裡,挺能幹活的。況且人伢子也說了,是以前吃不飽才這樣的。等到吃得上飽飯了,自然和其他的小姑娘沒什麼分別。
另外又看中了一個四十五歲的媽媽,力氣大能做粗活,只要是了十四兩銀子。加起來總共花了三十兩——正好是一個劉裁縫女兒的價格。
給人伢子算了錢,人伢子給尤氏兩人的身契,這兩人就算是崔家的人了。以後身契捏在尤氏手裡,一切都聽她吩咐。
誠惶誠恐地給尤氏磕頭,口裡稱‘奶奶’。尤氏臉上露出笑容來:“莊媽媽也就罷了,依舊這麼叫就是了。倒是你這丫頭名字拗口,日後就叫雀兒,也好使喚!”
賣身於人便是萬事不由己,連性命都是別人的,何況區區一個名字。那小丫頭原是窮苦人家養不活賣出來的,從小饑一頓飽一頓,又兼打打罵罵,就是個聰明人也該愚笨了,這時候便顯得反應不過來。
不過她旁邊的莊媽媽倒還機靈,推了她一下,她這才反應過來,趕緊給尤氏磕了一個頭:“雀兒知道了!謝謝奶奶。”
這些都是人伢子教過的,要是主家給她們改名字,她們必須得做出感恩戴德的樣子。果然,尤氏聽到這話,心裡也舒服了。讓她們兩個收拾收拾,住進了家裡一件空屋子。
尤氏家和崔本趙鶯鶯家格局是差不多,這就意味著在孩子們紛紛成家之前,倒座和後面罩房肯定有空屋子。這時候讓一個媽媽一個丫頭住進來,倒也容易。只不過人住進來是容易了,剩下的事情卻還要料理。
她們從人伢子那裡來,只帶了一個小包袱。包袱裡面當然不能有銀錢或者值錢事物,只是一套換洗衣物,並兩件零碎小東西而已。莊媽媽的就是一把斷了齒的梳子,一根陳舊的木簪。雀兒有一對舊頭繩,一個缺了口的杯子。
尤氏盡管不富裕,也瞧不上這些啊,皺眉道:“什麼破爛兒!”
人伢子是帶著人來見買主的,自然會讓這些人穿的體面一些。所以莊媽媽和雀兒穿的都是人伢子買的舊衣裳,雖然是舊的,可沒有什麼補丁,幹幹淨淨也算是能見人的。至於包袱裡的換洗衣裳,那是她們賣身的時候自帶的。都窮到要賣身了,有什麼衣裳就不用說了。
沒辦法,將來這還要見人的。而且有些東西是必需品,就算尤氏有心儉省吝嗇,那也要準備。她也只能打點開自己的衣箱和大女兒的櫃子,先尋了兩套勉強合適的舊衣裳。然後從雜物間裡翻找,好一通忙碌,總算把莊媽媽和雀兒安頓下來了。
這又是花錢又是費工夫的,自然有他的好處。這一條巷子裡的事情,誰家不知道誰家呢?第二天大家就都知道尤氏賺了錢,買了兩個人在家裡伺候。尤氏還嫌知道的人不夠多,有莊媽媽料理家務事之後,整日帶著雀兒在外東家西家的逛,倒是狠狠過了一遍吳氏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