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顫抖著道:“娘,您、您就這樣不管福哥兒?不管我們啦?”
方婆子目光裡面也有一種傷感,但這次她沒有說出孫氏想聽的話。只是道:“你這說的什麼話,我這老婆子一個了,還有力氣管什麼?如今我都是靠兒孫管著這才能有現在的日子...你讓我拿什麼管呢?”
這是真話,方婆子如今只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家,她過的的確是好日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吃的是油穿的是綢,就是一個有錢人家老太太的生活。可是她這日子怎麼來的?都是依靠兒子的供養,而她自己是沒有什麼的。
孫氏難道不知道這個嗎?當然不是。她本來想的就是方婆子什麼都沒有,可是她兒子有哇!母親找兒子要錢,這不是天經地義?她可沒想到方婆子會這麼說話。
“我、我和福哥都一把年紀了,也說不上什麼。福哥也常常和我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他這一輩子活到這個時候已經很稀罕了,多少身強體健的也不到他這個歲數。可是,可是蘊哥兒,蘊哥兒不同啊!他還年輕,路才剛剛開始,您多少幫幫他啊!”
看來是真的急了,竟然說出這樣前言不搭後語的話來。開頭還說是趙福得病,眼看著趙福不好使,又轉到趙蘊身上了。可是她沒有細想,趙福都沒有用的話,趙蘊又能有什麼用!
“為人父母的總有兒女的責任,人家都說兒女是債,上輩子欠了這輩子來還。我這輩子到現在,福哥兒那筆債應該是還完了,至於蘊哥兒的事兒,那是你們的事情啊!”
方婆子擺擺手,指了指趙茂:“茂哥兒,你送你二伯母出去吧。”
趙茂是什麼人,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在大點心鋪子裡跟著學徒,上上下下都喜歡他。這時候眼色足的很,立刻跟上道:“噯!二伯母,來來來,我跟您說,剛才我娘還說找您呢,來咱們出來......”
半推半就地將已經木呆了的孫氏帶出了東屋。
方婆子對著趙鶯鶯嘆了一口氣道:“日後你同你娘說,若是你二伯家裡少一口飯吃,讓她和你爹多少接濟一些...至於別的,那也就算了!”
人心都是肉長的,真要是兒孫有什麼事她又怎麼可能不管呢。只不過她知道,二房全部的事情都是在圍著趙蘊讀書的事情轉!而這件事她一個糟老婆子都看得出來就是玩鬧一樣——就算不是玩鬧,哪能讓已經分家的兄弟家供養讀書!所以剛剛那些話她通通擋了回去。
只不過她依舊心軟,特別是還很擔憂二房將來的日子,所以才會對趙鶯鶯說這樣的話。
趙鶯鶯笑著安慰:“奶說什麼呢?我爹我娘是什麼樣的人您還不知道?就是沒有您這句話,他們又能看著二伯他們少一口飯吃?”
這些話也是真話,趙吉和王氏的性格很厚道,就算王氏比較精明強勢也改變不了這一點。讓他們看著二房困難到那個地步?那是絕對看不下去的。也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性格,方婆子才能自然說出這種託付。不然她一個靠兒子養活,已經快要油盡燈枯的老嫗哪裡會說這樣的話。
聽著趙鶯鶯的話,她心下安定,點點頭道:“也是這樣,你爹你娘都是厚道人。”
遲一些的時候趙鶯鶯從方婆子那邊出來,直接到了洗三的地方。此時孫氏已經不在了,恐怕已經回去了。低下聲音小聲與王氏說清了剛才的事情,最後道:“奶倒是和以前不同了。”
按照以前肯定會幫著趙福的。
王氏搖搖頭道:“你奶確實有些想通了,這是因為年歲到了,一些事情也就看得淡了,不過統共還是和以前沒什麼分別的。她以前的性子就是這樣了,小事兒上肯定會偏心你二伯,可是一旦到正經大事她從來沒有糊塗過。”
為什麼王氏和方婆子婆媳關系即使經過那些事情還能這樣好?除了因為方婆子對兒媳都很寬容,從來不摻活兒子兒媳的事情,就是因為她雖然偏心,卻從來沒有在關鍵的事情上錯過。至於別的零碎小事,那都是可以體諒和忍受的。
這時候洗三正到關鍵時候,接生婆做的洗三姥姥過來請女眷們放東西。各家都來添盆,放銅錢的最多,偶爾零星也有放銀子的,並不多,就是二三錢成色不大好的那種。即使是這樣,洗三姥姥也笑的牙眼不見。
到了趙蓉蓉趙鶯鶯趙芹芹姐妹三人,趙蓉蓉往裡頭添了一個銀錁子,趙芹芹往裡面放了一個小銀鈴鐺,趙鶯鶯則是一把小銀鎖——其實這些東西最後都歸洗三姥姥得了,可是多少東西也是對孩子的祝福,所以她們也就不在意了。
看著這姐妹三人的東西,周圍的女眷沒有一個不贊嘆的。之後洗三姥姥攪盆,稀裡嘩啦作響的力氣似乎都大一些!這樣想想,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洗三歌唱完,洗三姥姥接過旁邊人遞來的一顆蔥,打了打孩子的頭:“一打機靈二打聰明!”
趙鶯鶯是吃完了飯才回去的,告辭的時候和王氏林氏告罪:“洗三是勉強過來了,等到一個月後滿月是真的不成了。那時候差著一個月多就要生産,我出來倒不怕什麼,但肯定給你們添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