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兩句話,廚房裡要做飯了,恐怕會更熱,李媽媽便關照趙鶯鶯回房去。趙鶯鶯沒奈何,叮囑李媽媽和桃兒多吃些仁丹,也主意一些防暑,這才端著酒釀糖水去找趙芹芹,這時候趙芹芹在她房裡等著這個酒釀糖水好久了。
“二姐姐,你這糖水端的可是夠久的。”說著她也不客氣,端過一碗恰好八分滿的酒釀糖水就拿來喝。酒釀糖水裡面放的冰塊已經融化成了薄薄的一片,碗壁冰涼,沁出一層密密麻麻的水滴。幾口喝下去,格外爽快和解暑。
趙鶯鶯則喝的慢一些,聽趙芹芹道:“昨天李媽媽菜市場上買了一大麻袋的西瓜,我上午的時候就特意洗幹淨三個,吊到井水裡頭了。我都想好了,下午時候我們兩個吃一個,然後再吊一個下去。等到晚上的時候添一個冷盤,乘涼的時候還可以一家人吃兩個。”
聽著趙芹芹對幾個西瓜計劃的精明,趙鶯鶯覺得頗為好笑,於是笑著點點頭——大概是為了把上輩子的欠缺的補回來,那時候她當宮女子不能吃西瓜,怕當差的時候鬧肚子。於是這輩子特別愛吃西瓜,而且幾乎可以隨便吃。
只要沒有吃到鬧肚子出不來茅房,趙吉和王氏自然不會吃飽了撐的,管束幾個小孩子吃西瓜這等芝麻小事。而幸甚至哉,趙鶯鶯的腸胃並不弱,至少這輩子還沒因為吃西瓜出過什麼事兒。
西瓜還沒有吃到嘴裡,趙芹芹已經開始暢想起來了——到時候是切成一牙一牙的慢慢吃,還是和趙鶯鶯一人一半拿勺子挖著吃?再不然趙鶯鶯愛幹淨,切成小塊用牙簽紮著吃?
趙鶯鶯懶得再理這個活寶,重新坐到了繡架後方,先把手上的水漬汗漬擦幹淨,然後才把繡架上罩著的一層厚布給揭開。這是趙鶯鶯專門用厚厚的毛青布做的罩子,只要她人不在繡架前面,這就要罩上。既是防灰塵,也是怕有什麼意外不小心損了她這繡品。
沒錯,這繡品就是有人向彩秀坊定下的給太後娘娘千秋節的賀儀之一,觀音大士坐蓮花臺繡圖。趙鶯鶯這幾個月一直在為這個忙碌,就算她已經選了相較而言沒那麼複雜的繡圖,使得工時大大縮短,但是相對這幅繡圖的交工時間,依舊十分緊張。
太後娘娘的生日是冬月二十一,趙鶯鶯記得清清楚楚。但是東西從揚州送到京城也是需要時間的,所以文契上說了,冬月初五之前必定要交貨,趙鶯鶯夏天並不喜歡做精細的活計。一個是夏天容易犯困,天氣炎熱也讓人無法專心,另外一個,夏天出汗,最容易髒汙繡面和繡線,一個不小心,繡品就不能看了。
但是現在她也是沒辦法了,因為工期在那裡,如果夏天只做早上和傍晚那一會兒,那這繡品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冬月初五之前完成了。所以雖然有各種不適,她還是每天堅持在繡架前面坐上幾個時辰——經歷過這一回,她是下定決心了,以後絕不接工期這麼緊湊的活兒,錢雖多,但日子著實不好過。而若是小康的日子的話,她早已不再缺錢了。
趙芹芹見趙鶯鶯這樣熱的天氣都能紮的住,不由得咋舌:“二姐姐你是厲害,這樣的日子還能像根釘子一樣紮在繡架前頭,我是再不能的。”
說著連椅子也不坐了,躺到旁邊趙鶯鶯用來睡午覺的一個小竹榻上。這小竹榻用的是三年以上的老竹,經手的匠造師傅也是好手藝,打磨地一絲毛刺也無。趙鶯鶯如今睡了三個夏日了,上面已經是光亮一片,顯然是越睡越涼快的。今年夏日天熱,才一進六月,趙鶯鶯就把這竹榻尋了了出來沖洗幹淨。
趙芹芹其實也有著竹榻,但是不是和趙鶯鶯一起買的——這是趙鶯鶯自己出的錢。她的竹榻買了才一年,睡上去沒有趙鶯鶯的舒服,往常在趙鶯鶯這邊歪著,她都要佔下這張小榻。
躺上猶覺得不足,於是趙芹芹又起身亂轉。在趙鶯鶯床上找了兩個大大的迎枕,迎枕的枕套用的是某種類似於燈心草的柔軟水草做成的面料,幹了之後都能保持涼滑和柔軟,比葛布還好用。只不過這材質實在不適合做衣裳,不然早就風靡大江南北了。
兩個迎枕放在小榻上頭,又從博古架上抽出一本消遣讀物,就這般枕在榻上翻書消遣,真是好不自在!
趙鶯鶯趙芹芹兩姐妹都能寫會算,趙芹芹本來是對這些不感興趣的,只因為趙鶯鶯重視這些,讓她一起學,這才有了現在她能毫無阻礙地看閑書,幫王氏算賬。當時學東西的時候累是累,別的小夥伴玩耍的時候她不能,但是現在就知道好處了。
如今她憑著能寫會算,不僅在小姐妹中間很有臉,就連大人都常常誇她。她不是小孩子了,雖然嫁人這件事離她還遠著呢,但是在這個人人都提女孩子嫁人的世道,她並不別人少知道什麼。
能寫會算的丫頭當然比目不識丁,買個菜算賬還得過三遍的丫頭來的強的多。特別是家裡做著小生意的人家,丈夫多需要妻子作為助手,要是什麼都不懂,那怎麼能行!
趙鶯鶯挺喜歡讀書的,只不過她也不是什麼才女,和時下的市井男女一樣,她也喜歡一些消遣讀物。譬如說野史小故事、掌故遊記之類,乃至於才子佳人的故事。大戶人家對這些管的嚴,雖允許看戲,卻不許孩子看這樣的書。市井人家就沒有這個說法了,趙鶯鶯看的書籍從來沒有人過問過。
趙鶯鶯手裡有錢又散漫,買書上頭也捨得,不止博古架上有書,還有她床底下的大箱子裡,滿滿一箱子都是書籍。沒有一本聖人教誨,全都是市井發行的消遣讀物,每一本她都看過了。
趙芹芹手上就是一本講才子佳人的故事,趙鶯鶯也沒有因為趙芹芹年紀小就不讓她看。這種事情堵不如疏,你越不讓她看她才越好奇。至於說跟著書本學壞,那就是想多了,在市井這個地方,那就是一個大染坊,當然有很多很好的東西。但是髒的、臭的也絕對不少,趙芹芹只要眼睛沒有瞎,耳朵沒有聾,該知道不該知道的都能知道了。
“二姐姐,這些小姐真會像書裡寫的那樣去和書生相會?只是我不懂——那些小姐不是大富商的獨生女兒,就是宰相家的千金,為什麼要跟一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