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貨才是買貨人,其實一開始尤氏那樣挑剔就已經很明顯了,那不是真正厭惡蠶絲被的人會做的。若她真不喜歡,根本連一個字都不會說。現在挑剔起來,無非就是想在老闆這裡打壓價格。
匠人老婆,也就是老闆娘自然很懂,微笑著就給擋了回去。尤氏為此有些悻悻然:“你這蠶絲被這樣價高實在不好買,我哪有閑錢做這個——我先選一選棉絮,可別拿次等貨糊弄我!”
老闆娘也是沒有辦法了,只得讓自己的女兒在這邊聽趙鶯鶯有什麼需求,然後就和尤氏去看棉絮。又是曉得了趙鶯鶯要買蠶絲被,呵呵一笑:“聽說太平巷子染坊趙家起來了,果然不假,連蠶絲被都蓋上了呢。”
“這倒不是,聽鶯姐兒的口吻,她家買這個並不是自用,而是打算給她做嫁妝。”老闆娘既然是在這一片做生意,當然要十分記得這便是,於是笑道:“鶯姐兒嫁入崔家是和崔二嫂做妯娌吧?這也算是一家人了呢。”
尤氏聽說是嫁妝,臉色更加不好看。挑棉絮的時候實在忍不住了,問道:“鶯姐兒定了一些什麼東西?”
老闆娘當是她好奇妯娌的嫁妝,這種事實在是太尋常了。再加上這種事也沒有隱瞞的必要,所以一五一十地告知尤氏:“鶯姐兒的嫁妝看來是要比照她大姐蓉姐兒了,她大姐當初是八鋪八蓋,她們那樣的人家,這也就是極限了。不過鶯姐兒其中的兩床蓋被要用蠶絲被,這或許使費多一些。但如今趙家的家計越來越好,當然也就不怕這些。”
尤氏最是吝嗇,家裡棉被足夠蓋的了。今次特地出來打聽蠶絲被的事情,當然不是因為她忽然變得喜好享受了。而是之前有妯娌吳氏和她炫耀自家要做蠶絲被,如何如何好雲雲。尤氏一貫和吳氏別苗頭,這一次也不願落在人後,所以才有了今天的事情。
只不過她之前也是問過蠶絲被的價格的,就是最薄最便宜的一種也作價一兩多,這顯然是尤氏不願意支付的——她厭惡任何超出預計的支出,超出這麼多更是竭力避免。可要是讓她對吳氏的洋洋得意只能看著,她恐怕也非常不爽。
所以她還是來問了,她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殺價,能不能便宜一些。若是價格降到她能夠接受的地步,她還是願意買一床回去的。只是她還沒有開口就已經被老闆娘擋了回去,特別是這是當著趙鶯鶯的面,這讓她頗感丟臉。
其實尤氏也不是沒錢,就是捨不得花錢,吝嗇的厲害罷了。
這時候聽說趙鶯鶯家對她這麼大方,自己捨不得花錢的蠶絲被,她家裡那樣爽快,心裡不由得酸酸的。當初她出嫁的時候家裡是怎麼辦嫁妝的?就是將崔家的聘禮換成是嫁妝而已,多一分也沒有。
然而這也算是不錯了,要知道時至今日還有許多人家拿女兒的聘禮補貼家裡,只會剩下一小部分置辦一些有限的東西當成是嫁妝。所以她唯一憤憤不平在於崔義當初下聘的時候那樣吝嗇,要是他有崔本一樣大房,自己的嫁妝豈不是寬裕的多?
“趙家啊,那是不錯。至於說鶯姐兒的嫁妝,那是該多一些,好歹收了我崔家不少聘禮呢,若是嫁妝太差,那不是惹人發笑!”尤氏這樣說,聽起來似乎沒什麼問題,其實其中是她自己的一些不滿。
才不是她家有錢而且樂意給她花錢,是崔家大方,下聘禮下的豐厚——她就是想傳播這樣的觀點。
只是別人也不是傻子,這老闆娘就頗有眼光,笑著道:“也不能這麼說,崔二嫂的小叔下聘禮是多趙家卻也不虛。崔二嫂不用擔心自家在趙家這邊虧了,看看當初龍家和趙家就知道了,趙家只消按照蓉姐兒的例子安排鶯姐兒,那就只有賺的了。”
蓉姐兒當初的例子是什麼?那就是聘禮絲毫不動,趙家自有自家準備嫁妝的一套,種種東西都齊備之後在加上男方送來的聘禮,這才是整套的嫁妝。所以崔家無論送了多少聘禮,最後肯定都是賺的。
雖然崔家已經和趙家做親了,但尤氏還真沒怎麼瞭解過趙家的事情。這其中既是因為她不怎麼喜歡趙鶯鶯,也是因為她一慣不怎麼關心自身之外的事情。這時候聽老闆娘說趙家辦嫁妝的方法,臉色不算特別好看,狠狠地繃住了下巴。
“那倒真是不錯,鶯姐兒這個小姐兒命好,既得了夫家大宗聘禮,又不少孃家周全嫁妝,讓人好生羨慕。”尤氏說這話的時候是低著頭的,以至於老闆娘看不清楚她的的神情。
不過她也不是太在意這件事,只應和著道:“那倒是。生為女子,誰不願意夫家敬重孃家幫扶?,而這敬重和幫扶最終還是要體現到實實在在的利益上,最開始從哪裡看?也就是聘禮和嫁妝而已。”
想了想,老闆娘又把自己聽到的訊息小聲說出:“也不止是這樣,鶯姐兒有一手極好的繡活兒,聽說靠著這個,她已經能舒舒服服過日子了。這就好比男子有一門紮實的手藝,無論走到哪裡都不會發愁。鶯姐兒憑這個也從容的很了。”
這又是尤氏的一個痛腳,她自己是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能力的。所以她想要補貼家用都不成,最後只能依靠崔義開一個小小的菜攤。這個菜攤完全就是依靠崔義才能立起來,所以她面對崔義的時候才會始終沒有底氣。
這種能自己養活自己,甚至收益比丈夫還多的婦女是尤氏最為嫉妒的。她曾經有一個姑姑就是這般,在婆家的時候真是好不威風!年紀小小的時候看過,她就再不能忘。
“哦?聽起來倒是沒有不好的地方了,就是不知道這鶯姐兒將來如何了。”尤氏嘴一撇,這回裝友善都裝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