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婆子其實有心說自家的女孩子們都被人贊過心靈手巧,只不過輪到王家外婆來看依舊是一個都看不上。只有鶯姐兒,看了她初學的東西立刻歡歡喜喜答應教導。但是看小女兒這般滿心歡喜,又猶豫了。
趙嘉見方婆子這個樣子,立刻像小時候一樣纏住她的手臂:“娘——我這也是替月娥和雪梅著想啊,她們兩個不同於她們那些堂姐堂妹,都有爹孃兄弟可以依靠。她們將來能靠什麼?靠的只有自己!要是她們真有了一門好手藝,我還擔憂什麼呢。”
方婆子一想的確是這樣,再看看兩個外孫女。心中想的是,說不定真能得親家看重呢。試一試就試一試嘛,反正試一試又不會少掉一塊肉。當下打定主意便答應了趙家。
“我呢晚飯時候就和你三嫂說說這件事,你就讓月娥和雪梅兩個各用心做一件活計出來。到時候讓鶯姐兒給她外婆送過去,到時候有你們三嫂在旁邊說話,要是手藝真好,想來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晚飯時候方婆子果然和王氏說了這件事,本心來說她是不想答應的,畢竟她清楚自己孃的想法,她是真不喜歡教人。教玉姐兒是因為媳婦苦求,又是親孫女,沒得辦法了。教鶯姐兒則是見獵心喜,實在不肯鶯姐兒浪費了好天資。
要知道王氏當年她都沒教過呢,她何曾是一個好為人師的。
只不過這件事是小姑子回來後第一件相求的事情,又有婆婆在一旁說話,她要是不答應,倒好似她是不喜小姑回來一樣——雖然的確也算是不喜歡了。
“這樣啊,那過幾日鶯姐兒再去她外婆家的時候我跟著一起去,和她外婆說一說這件事兒。”王氏不動聲色地應下來,反正最後她娘拒絕的話也怪不到她身上。她三個女兒還不是隻有鶯姐兒有份學這些,任誰也說不出個什麼來。
這話說的趙嘉滿心歡喜,倒好像是事情已經成了一樣。只不過她又奇怪道:“怎得要過幾日?我記得我們當年學針線的時候都是十分勤懇的,日日不輟。鶯姐兒去的這般稀疏,這恐怕不大好罷。”
趙鶯鶯眼觀鼻鼻觀心不說話,倒是芹姐兒笑嘻嘻道:“小姑多想了,我二姐姐在針線上恐怕是最勤勉的一個了。一日十二個時辰,她能坐在那裡做女紅六個!我問她眼睛花了怎麼辦?她說閉著眼睛打結子就算是休息眼睛了!嘻嘻。”
趙鶯鶯其實是很注意保護眼睛的,平常喝明目的茶,吃明目的食物。做一會兒針線總要極目遠眺看一看外面的綠色。如今家裡有條件了,她還在她房間裡擺個一個廣口的白瓷缸,裡面養了兩尾紅金魚。常常過去看魚兒遊動,為的就是保護眼睛。
趙嘉聽這話有些尷尬,她本想說鶯姐兒是不是有些憊懶。趙芹芹這樣一說,雖然不是有意的,但也是立刻把她的話堵了回來。更憋屈的是,只有她自己才覺得不順,其他人都覺得趙芹芹完全是實話實說,並沒有什麼問題啊。
方婆子還順著孫女兒的話往下道:“你才回家,不知道。鶯姐兒在女紅上天賦好的很呢!她跟著她外婆學手藝其實也就是學一些針法,至於其他的,都是她自己琢磨自己練習。她外婆都說了,她這樣的天賦非得是天授,倒是不好多教,就該讓她自己學才好。不然跟著人學,多了一身俗氣!”
“我是不懂什麼俗氣的,不過繡莊老闆都贊鶯姐兒的活計好是真的。”
趙嘉當然懂得了這句話的言外之意,所謂繡莊老闆覺得好,那就是肯開高價來收。什麼樣的稱贊也不如這個來的真實了,什麼樣的稱贊也不會比這個更加有力。那些街坊鄰裡的婦女出於禮貌稱贊年輕姑娘活計鮮亮的時候好多呢,但是問她們願不願意出錢請這些年輕姑娘做活計,那又一個錢都沒有了。
既然東西好,為什麼不肯?不肯出錢的稱贊不能說都是假稱贊,但九成九都是假的,這是沒錯的。
趙嘉倒是有心說兩個女兒手藝也很好,十裡八鄉同一個年紀的女孩子都比不上,各家婦女都問她是如何調理女孩子的...但是相比繡莊可出錢收購,自家女兒貨郎那裡都沒有賣出過錢,這差的太遠,實在不能說了。
最後她只能笑笑:“那敢情好,月娥和雪梅原來在家的時候每日也是要做針線的。這些日子一路上自然不好做,現在安定下來了,也該重新勤謹起來。明日起,明日起就讓她們兩個和鶯姐兒一起做針線罷。”
對此趙鶯鶯當然無所謂,和人一起做針線什麼是常有的。何況還是和表姐妹們一起,這也算是閨房趣味了。
方婆子當然喜歡外孫女們和自己最得意的孫女一起親近,便道:“小姐妹們一起做針線,鶯姐兒還能教一教表姐表妹。到時候月娥和雪梅做出更出色的活計,拿去給鶯姐兒她外婆看,她外婆應該更喜歡。”
方婆子並不覺得自己這話有問題,在她看來天資絕無僅有的好的趙鶯鶯,自己勤奮又師從她外婆這樣的繡女。在女紅上不知道早把年輕女孩子甩出多遠了,而從魯地鄉下來的外孫女,就算心靈手巧,那也是萬萬及不上的。說教導教導,順理成章啊。
然而在趙嘉聽來這話就很刺耳了,要說雪梅也就算了,雖然小的也不多,但確實是表妹。表姐教一教表妹的女紅,這種事再沒有二話的。但是月娥可是比趙鶯鶯打了兩歲!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十二歲被當作是小孩子,十四歲卻會被當作一個大人。
讓還是小孩子的表妹教導已經是大人的表姐,這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