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大多不讀書,不識字,如果是奴隸,大半生就跟著丈夫和孩子轉。如果不是奴隸,有文化的,有公民籍的,手上拿捏著勞奴命契的,就懂如何發號施令。聽了人云亦云的事,會嚼舌根、講道理,引經據典和翻舊書學得飛快,講出來的道理也是原話照搬,你和她講東方,她和你講西理,你和她談事實,她和你論假如,你覺得屋子暗,要開窗,她不答應,你換了個說法,要掀頂,她卻同意開窗。你說要出門,她說要上吊。”
煙霧滾過舌頭,甜膩又辛辣。
朱莉聽得急了眼,想開口辯駁。
“男人也一樣!”
“對!”伍德將菸斗放回桌上:“男人也一樣,只會比爛!遇上半點不順遂心意的,就先樹起一個靶子,叫它敵人,然後打個稀巴爛!”
這句聲情並茂的復讀叫大小姐閉了嘴。
伍德接著說:“我去露絲大法官家裡,她家和你家不同,喜歡種樹,栽花草,傢俱和亭廊選的材料,都是自己園子裡的。”
朱莉問:“她傢什麼傢俱,和咱們有關係嗎?”
伍德又把菸斗撿了起來,猛嘬一口,臉上的表情像是無德小鬼在嘲弄凡人。
他緊接著說:“她家撐起大房的梁木,和屁股下的椅子,都是同一棵樹做的。”
朱莉這下算聽明白了。
伍德將菸斗還給姐姐,拍著姐姐的肩,揉著姐姐的臉,想把姐姐滿臉的愁容都揉開,“你看,她多像你,你多像她。你要我留在這裡,給你墊屁股,好撐起你這麼大的屋子。你就可以安安心心的當頂樑柱,免得被人騎在腦袋上。可你想,我倆是一棵樹上掉下來的。我曾經對你說過什麼?”
朱莉甩開伍德的手。
“你說,世上的悲劇正規化大多來自家庭。”
“對!”伍德拍手讚許:“翻舊書的本事是一套一套。你再翻一翻!仔細翻翻你自己說過的話。你覺得我在想什麼?”
“你……”朱莉欲言又止,她想到了答案,卻不想戳破。
伍德干脆幫姐姐說了出來。
“你要‘你覺得’,不是‘伍德’覺得,也不是‘我覺得’。你講自由平等,現在我要自由平等,我想去王都,我不是徵求你的意見,不是來和你做生意,不是以物易物,我不是講道理,談感情,我不是委屈你,也不是委屈我自己。這是我即將去做的事情,我覺得我該去王都了,去唸書,學魔術,鍛鍊身體,結識朋友,我得變強,不論是身還是心,它們都得變強。”
朱莉還是欲言又止,她有很多問題,卻羞於啟齒。
方才一句“自私自利”,卻像是一面鏡子,照出來的,都是自己高高在上的光鮮模樣,像是死人入殮化妝,已經躺在棺材裡發臭腐爛,已經埋了幾百年,已經潛移默化地變成她厭惡的“傳統陋習”。
她憋了許久,攥著小拳頭,想來打伍德。
伍德站得很直,當姐姐的拳頭落在腦袋上時,也沒去躲。
等朱莉撒完了氣。
她問:“露絲大法官,她能幫我嗎?”
“我要是娶了她,她就能幫你,而且會幫你到底。”伍德坦然相告:“她和我說,她能讓棉紡廠免了匪幫的保護費,幫你避稅,讓普拉克家的貨走到全國各地。如果你擔心供不應求,她還能收難民,改法令,讓窮人和奴隸年滿十四歲的孩子變成童工,提高生產力。她還可以去王都兩院議會寫文書,提高教育門檻,任用人才採用血親推舉制,讓窮人永遠是窮人,讓你這樣的地主,永遠當地主和奴隸主,這叫霸權自由,也是你們追求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