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會來找你?”
“你殺錯了人,我想你還會再出現。”
鏡頭裡,男人的脊背徒然塌了下來,牆上的影子佔據了畫幅的大半,像只老態龍鐘的怪物。
“我沒打算傷害其他人,但他追了上來,我沒有辦法。”
李金銀不為所動,既不為自己的處境著急,也不借機拖延時間,只是睜著一雙漆黑的、鬼魅般的眼睛,那雙眼睛深不見底,凝視時令人産生寒意。
男人不禁問:“你就快要死了,一點兒也不害怕?”
“我想知道他最後說了什麼。”李金銀回答到。
“他讓我別跑,問我是誰。”
“還有呢?”
“沒了。”
“……”
“一句別的也沒有?”
“沒有。我手很穩,沒給他機會。”
“……”
“孩子,你為什麼不傷心?”
“……”
“我明白了,因為你是李志強的孩子,一個殺人犯的孩子。”
李金銀的面孔直到這一刻才稍有變化,她的眼肌完全鬆弛,嘴角機械地抬起,露出了一個不知是哭還是笑的表情,之後便再沒有任何反應了,即使是被男人用手電筒砸破頭扔到窗邊,她也毫無知覺似的,兀自出神地望著那扇又鏽又破的窗。
背景裡傳來鐵鍬攪合泥沙的動靜,在空蕩的廢船艙裡幽幽回響。
電影的最後一幕,天光微亮,海水沉如黑墨,李金銀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海裡走去,越過她消瘦的肩,數個提著手電筒的人影沿著港口奔跑,叫喊聲劃破了寂靜的清晨。
港口越來越遠,鏡頭裡只剩下李金銀麻木的臉,額角血跡如一塊鏽鐵,海水漫過她的胸膛,而她一直向前,一直向前。
喻氤的殺青宴也是整個劇組的殺青宴,這一晚大家喝得爛醉。
不同於待聞勉時那種暗暗討好的善意,劇組的人對喻氤的態度要隨意許多,言語間也摻雜了些真心,有熟悉的指導老師拉著喻氤囑咐,要她回去以後專注拍戲,愛惜羽毛,就連在酒桌上為難過她的主攝也藉著酒勁上演“冰釋前嫌”。
喻氤一一應和,心裡半是高興,半是悵然若失。
眾人鬧到後半夜才散,喻氤幫周湘把喝斷片的秋秋送上車,再回來包廂裡只剩下孟豎沒走,他今天戴了個帽子,獨自坐在角落裡喝酒,帽簷遮住大半張臉,看起來並沒有殺青後的暢快。
喻氤想到最後一場戲演完,這個平日裡不近人情的大導演親自抱著毛毯等在岸邊,對她鄭重道謝的樣子。
她在孟豎身旁坐下,問:“孟老師,李金銀最後活下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