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個屁!上去送死不成?這人咱們惹不起,還是收拾收拾回去躲著,省得回頭叫官兵給包了圓!”大漢一拍三德子的腦門,再從自己的後腦勺上抹了一把,手上全是血,他擰著眉,看向暈倒在地上的自家妹妹,“給嫣兒喂點解藥……算了還是直接抬走吧。”
一群人鳥獸散去,地上留下了一些打鬥過的痕跡,清風拂過,原本滯凝的氣氛化作虛無,青綠的草葉簌簌作響。
阿錦將馬車趕到在牛尾村前,找了一家看起來忠厚老實的農家寄存了,答應花十文錢的寄放費,等取馬的時候再付剩下的五文。她兩剛進村口,就見好幾個閑漢打著赤腳,倚在村口的大槐樹下看熱鬧,不僅對她們兩個生人指指點點的,眼睛還不老實的直往阿錦腰間的錢袋瞟。
阿錦冷哼一聲,手裡的竹管轉了轉,透露出一點鋒芒,幾個有眼色的心下一驚,立馬收回視線,不敢再看。
來這裡之前阿錦就問過嚴琛,知道牛尾村是個小賊窩之後仔細考慮了一番,坐馬車來太顯眼,但是這一段路又挺遠,最好的法子就是將馬車寄放在其他地方。果不其然,這些人只是見她腰間有個錢袋就如此躁動不安,要是看到了馬車那還了得?
阿錦不怕和人再打上一架,反正她功夫高,但是她怕麻煩呀,要是這些人耍陰招她不一定扛得住,而且身邊還帶著個小孩,還是小心點好。
按照嚴琛指的路徑直向前走,出現在阿錦面前的是一座小屋,許是很久沒有人來打理過,院牆破了好幾個大洞,顯露出裡面蕭條破敗的景象來。
阿錦輕輕推開大門,門板發出“吱呀”一聲就轟隆倒地,她被嚇了一跳,連忙跳開。嚴琛被揚起的灰塵嗆了一下,捂著口鼻進了屋內。
不過是十幾天沒住人而已,裡面的傢俱擺件已經蒙上了灰塵,裡面的陳設非常簡單,一張草蓆一幾桌案,兩床破褥子就再無其他。阿錦大略一掃,已經明白嚴琛之前過的是什麼日子,她上前幾步,卻不小心踢翻放在地上的一個陶罐,用來壘灶的石塊滾了幾滾,彷彿壓在了她的心上一般。
嚴琛快步走到屋角,移開一張矮櫃,然後徒手刨開黃土,露出底下的木盒來,他小心翼翼的擦去上面的浮土,然後摩挲幾下,抿著唇思慮了許久,毅然決然的將木盒遞到阿錦面前,示意她開啟。
阿錦不接,反問道:“這是什麼?”
嚴琛猶豫了下,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這是阿孃給我留下來的東西,我從未開啟過。”他的娘親在世的時候從不允許嚴琛亂碰,是以即便她過世了嚴琛也不敢開啟盒子檢視,甚至連挖都不敢挖,只是如今他既然是要常住在楊家,這個木盒也該挖起來帶走。而且,嚴琛直覺只憑自己一個人是不能成事的,在他接下來的人生道路上,需要依仗楊家、季嬋的地方還有很多,適當的示好也是應該的。
阿錦開啟盒蓋,裡頭放著一枚玉佩,還有一個錦囊,底下有厚厚的一疊紙。阿錦玉佩在手中翻看,只見白玉上刻著一個嚴字,玉佩的樣式很奇怪,像是一個繁瑣的紋飾。阿錦看著玉佩心裡隱約察覺到了什麼,只是一時想不起來,只能放棄,去翻看那疊紙。
最上面的是一封信,信封上落著嚴琛的母親——姚素的署名,阿錦開啟信紙,裡面寥寥幾行,卻寫了一個驚人的秘密。
原來姚素並非嫁到了一個州縣,而是嫁進了揚州遠近聞名的大商賈——嚴家。嚴家以小商隊起家,如今已然有了近百條的商隊,不僅陸面上有他們的商道,甚至船運、海運也稍有涉及,他們從揚州販絲和瓷器,運往北上還有胡地,再把當地的香料和毛皮運送回揚州售賣,這一轉手就是幾十倍的利潤。
姚素的出身並不怎麼好,她只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女,因為貌美被嚴家的家主嚴潤看上,硬是想辦法娶了回去,成為嚴潤妾室的姚素並不甘心,因為她一生中最好的年華都斷送在了嚴潤這個五十多歲的糟老頭手裡,為了報複,姚素一邊勾|引住嚴潤,一邊把他手裡的好東西往自己兜裡掏。
姚素雖然不識字,但是看東西十分準,她先是偷了嚴潤十幾張的店鋪地契,還有放在暗格裡頭的田契,還有嚴潤最常用的印章也被她偷了過來,就在她打算對嚴家老宅的房契下手時,大夫人因為她的張揚和一直佔著嚴潤的行為,産生了布滿嫉恨,找人要除掉姚素。
識破了大夫人計謀的姚素倉皇逃出嚴府,身邊只帶了一個貼身侍候的婢女,還有她偷來的東西,為了活命的姚素輾轉來到長安牛尾村定居,卻並不打算回她自己的家裡,因為她知道,如果再回去的話她的親人一定會不管她死活,再一次將她賣進嚴府。
就在姚素以為自己能夠遠遠逃離嚴氏,過上美好的幸福生活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懷孕了,懷的正是嚴潤這個糟老頭的孩子,對於自己肚子裡頭和自己血脈相連的姚素下不去手,就只好把孩子生下來,並打算把這一些東西都留給這個帶有嚴家血脈的孩子。
這封信是姚素委託婢女事先寫好的,和她不同,大門大戶裡頭連侍候的女婢也是要識字的,女婢大概沒活多久就染病去世了,姚素只好自己一個拉扯著孩子長大。
阿錦放下信紙,開啟錦囊,裡頭正是嚴潤的印章,而且還是最重要的公章,簡略一說,這枚章子是代表嚴家行為的證明,如果印有這枚章子的文書上要求嚴家所有店鋪都改行賣燒餅,那麼他們就得照做。
再拿起那一沓地契,阿錦心裡只咂舌,暗道這姚素可真是個狠人,這些店鋪大都都是集中的福安坊的商鋪,賣寶珠首飾、綢緞毛呢、香料瓷器等等的十來家店面,都是連號,這和把人家一條街都給搬空了有什麼區別?狠!真狠!
這東西別人拿了燙手,她們可不。阿錦手上不停,把東西都收拾好之後,打算和季季嬋商量商量,如果嚴琛這小孩願意的話,她們可以幫忙求太子殿下把這東西都過了明路,實打實的抓在手心裡頭,到時候不僅嚴琛得利,就連季娘子也可以透過這些商路運送貨物,甚至拓展那個叫什麼産業什麼鏈,季娘子那裡要是答允了的話,也就是殿下答允了。
這些都可暫且不提,阿錦看著嚴琛懵懵懂懂的樣子,緩緩的舒出一口長氣,將木盒放在懷裡道:“這個盒子我先幫你保管著,這裡不方便細說,等回去我再告訴你事情的一切,問過你決定再安排事宜,現在我們先去為你娘親掃墓上香吧。”
嚴琛眨眨眼,伸手拉住了阿錦的衣角,重重的點了點頭。
兩人去牛尾村後山為姚素掃墓,阿錦拔了竹管,裡頭約有半尺長的刀刃滑出,這是她的兵器,喚作“袖裡紅”。用它的時候,鋒刃隱藏在衣袖裡,敵人還未看清就被割了脖子,雖然厲害,但是阿錦不愛用它,因為每次用的時候都要染紅半邊衣袖,費衣服,盡管這就是它名字的由來。
此時這件利器被她握在手裡,為姚素清理墳上的野草,偶爾還得砍一些高大的灌木叢,也算是物盡其用,嚴琛被她差使去買香燭元寶,順道再買半隻燒雞,合著她手裡頭的一壺好酒,做祭拜之物。
只是等了許久也不見小孩回來,嚴琛這小崽平日手腳勤快,這裡離下面的餐館雜貨鋪也不遠,怎麼會耽擱這麼久?阿錦眉頭一皺,料想此事一定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