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在宣陽坊,與東市相鄰。宣陽坊東邊是東市,北邊是歌姬聚集的平原坊。官員們到平原坊買醉招妓是司空見慣之事,裴羲嵐卻從未見過父親多看那裡一眼。一個天天逼著自己女兒嫁人的男子居然不好女色,裴羲嵐覺得這個反差有點萌。但回家行晨省之禮見了父親,她又開始反省自己為何會覺得他萌。
裴羲嵐埋頭進父母房門,規規矩矩地磕了頭:“耶孃昨夜可睡好了?”
裴僑卿坐在案旁讀書,黑著臉道:“現在都快午時了,你才來跟我問安。就知道跟你叔叔瘋。”
裴羲嵐抬頭,正想回話,卻看見父親身邊坐了個陌生女人,膚色蒼白,眉毛又短又粗,雙頰和嘴唇是正紅色,不仔細看,還以為是番茄打爛後掉在了白麵餅兒上。裴羲嵐倒抽一口氣,想起與小夥伴兒在墳地講鬼故事的美好經驗,捂著胸口,保持鎮定:“娘,您昨夜可睡好了?”
那番茄面餅兒“哦呵呵”嬌笑了一陣子:“嵐兒,你竟未發現娘親的妝容?”
裴羲嵐望著窗外沉默了一陣子,又望回裴夫人:“孩兒發現了。”
“發現就好啊,這是從西北方氏族流傳而來的女子妝,叫時世妝,胡氣得很。”
胡人的玩意兒之於大唐,就跟五石散之於貴族一樣流行。太宗皇帝的大兒子李承乾迷戀胡服,武則天的親戚一口地道的突厥語。到開元年間,胡食已是無處不在,貴人禦饌也盡供胡食。所以當人們說一個東西很胡氣,意思就是很時髦,很時興。
裴羲嵐深沉地點點頭:“當年玉環姐姐化了個白麵啼妝,已經讓女兒很是驚豔,未料娘這一妝更是無比驚豔。只是,孃的眉毛怎的都快成圓形的了?”
“你別小瞧這圓眉,這可只有長安才有,別處是看不到的。這叫出繭眉,短短粗粗,如春蠶出繭,嵐兒看,是否有幾分相似?”裴夫人湊近了些,揚了揚眉,裴羲嵐按捺住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沖動,再度深沉地點點頭。裴夫人得意地笑道:“這種眉配著赭面妝,嬌如紅霞,明豔動人,也是胡氣得很。女兒啊,你今天不妨也試試,必然一笑百媚,迷倒長安少年郎啊。你別一臉不信,不信問問你耶耶,這是妝胡氣不胡氣?”
裴僑卿蹙眉無奈狀:“胡氣胡氣,你說點正經事行麼?”
裴夫人擊掌道:“對,說正經事。嵐兒,今天是正月十五日,晚點讓僕從跟你去西市買點新衣服,晚上你好跟其他小娘子們四處逛逛。”
裴羲嵐被雷劈了似的直了背。這麼重要的事她居然差點忘了!今天是上元節,金吾不禁夜,是一年中大唐百姓唯一可以天黑出門的日子,整個長安城不知會熱鬧成什麼樣,那得有多少鴛鴦伴侶、花前月下、風情故事?簡直不敢想。裴羲嵐快樂地覺得,這與她並沒有什麼關系。
裴羲嵐一板一眼地磕了個頭:“女兒謹遵母親教誨。”
裴夫人朝她擠了擠眼:“真乖,別忘了牽一隻龜回來。”
原來母親覺得家裡有條旺財還不夠,還想弄只龜來養養。不管母親說什麼,裴羲嵐答應得還是很快。子曰,言必信,行必果。可子也曰了,那是二流。一流是不辱使命。裴羲嵐機智地把自己的使命定為 “見周公”,也算是一種相親類的私會。而且,周公聽上去比龜公層次要高些。
裴僑卿道:“牽什麼龜,她別再瞎眼看見仙、送別人滿滿一堂葚,我就心滿意足了。”
“你也別絕望,今夜不同以往,和你成親前我也不樂意嫁人呀,可是二十年前的上元節,我便獨獨被你迷倒了。”說罷,裴夫人又同裴羲嵐微笑道,“由此可見,任何妖魔鬼怪在上元節看著,也是人模狗樣的。”
裴僑卿意味深長地看了裴夫人一眼,伸出食指在裴夫人臉上抹了一抹,用大拇指搓了搓,一口氣把粉吹掉,而後對裴羲嵐道:“你去準備準備吧。低調點,胡氣可以,別胡氣過頭了。”
作者有話要說:
青寐:“據說羲嵐是閃閃小說裡第一個酒鬼女主。”
羲嵐:“呵,什麼酒鬼,明明是酒仙好不好,你才是鬼。”
子簫:“吾妻青寐,嗜酒也應當是酒魔才對。”
羲嵐:“對,你才是酒鬼。= =”
子簫:“你在《畫仙》裡劇透《奈何》的劇情真的好嗎?”
逸疏:“身為男主角的我,何時才能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