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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瑜覺得渾身發冷,冰涼的雨水從破舊吊橋的頂端碎裂處滴落,他只覺得骨頭縫裡都湧出深深的寒意。
灰暗的天空,灰暗的樓宇,灰暗的地面。
陽光被人造烏雲嚴嚴實實的遮住,步履匆匆的人群穿著單調乏味的衣裳穿過街道。他們面無表情,眼神麻木,對於周圍的一切渾不在意。而躺在地上的陳瑜又累又餓又痛,他的臉貼在冰冷潮濕的紙板上,蜷縮著僵硬如木偶
——他會死去的,像他這樣失去了左腿的人,勞動力大大消退,國家沒人會要他。
甚至他連痛快些死去都不行,任何一顆子彈都是珍貴的,至少比他珍貴。
陳瑜不像其他人那樣機械的聽從指揮,他經常會胡思亂想,在工作的時候起碼不那麼無聊。可是也許正因為總是走神,他也才會在工作時被鋼筋砸中左腿,失去“活著”的資格。
殘廢、老人是沒有工作能力的,前者只是等死,後者雖然有存活的希望,但也活得像下水道的老鼠。
這個世界就如天空一般,灰濛濛、冷冰冰。
他疲憊又麻木的閉上雙眼。
——然後嗅到了屬於黑麵包的麥香氣。
下意識睜開眼,陳瑜直勾勾盯著眼前的麵包,但他不敢搶;殘廢沒有資格分享健全勞動力的食物資格。而眼前拿著麵包的的人無意屬於十分優秀的勞動力:身體強壯、年紀輕輕、動作敏捷。
“請吃吧,這是我買給你的。它屬於你。”年輕人說話了,他的聲音不像其他人那麼平靜,帶著一種奇怪的腔調,很久後陳瑜才意識到,那腔調類似於電視中經常演講的播音員,但比那更……
溫和?真誠?輕柔?
為什麼呢?
對他這個毫無用處的殘廢這麼好?
陳瑜迷惘了,是警官釣魚執法?還是……他忽然想到一個可能,頓時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接過麵包。
囫圇著吞下,有些幹的麵包讓他難以下嚥,但陳瑜還是艱難的吞嚥著。至少在死前讓他最後享受一次食物的滋味吧。年輕人靜靜站在他面前,讓陳瑜的猜測愈發肯定。
陳瑜終於吃完了麵包,舔幹淨手指,一點兒麵包屑也沒有留下。
他面無表情的看向年輕人,像是在等待他的下一步行動。
年輕人微微一笑,輕聲道:“願您堅強不屈。”說完,他就離開了。陳瑜盯著年輕人的背影,有些不可置信。這是在故作姿態嗎?或者混淆他的思維?為什麼呢?為什麼……他不挖掉自己的器官?
倘若不是為了陳瑜的人體器官,又為什麼對他那麼好?
到底,這家夥有什麼目的?!
陳瑜有些煩躁。他的的確確茫然了。在轉過千百個陰冷的揣測後,陳瑜心中一個念頭閃過。
——難道他只是單純的憐憫我,想幫助我嗎?
可是,怎麼可能呢?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不需要利益的無私的人呢?
這麼想著,陳瑜卻忽然低下頭,掩住了自己的臉。
他的眼淚掉了下來……
這種感覺,自從小學之後就再也沒有過了,十二歲以上的人已經能夠工作,創造勞動財富,屬於低階勞動力,而這時他們不需要流淚,因為流淚被政府規定為“犯罪”。
不過,無所謂了,反正他已經被拋棄,犯罪與否,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