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怎麼了?”
黎夫人卻半晌不語,怔怔盯著黎未,很快眼中水霧起,凝成一滴一滴的淚滑下臉頰。
黎未嚇了一跳,急忙伸手輕輕擦拭掉黎夫人臉頰的淚,卻怎麼也擦不完,他有點急,問道:“娘!到底怎麼了?”
“娘才做了一個夢,明知道是假的,可還是怕得很。”黎夫人猛地將他擁入懷中,口中喃喃哭道:“我的女兒!我造了什麼孽啊,要你這樣活著!”因有著顧忌,吐字並不清晰,但黎未還是聽懂了。
她身子一震,卻仍小聲安慰道:“娘,我活得很好!您不要擔心。”
黎夫人松開她,伸手輕撫上她的臉,搖頭道:“哪裡好?你本應該是養在閨閣中天真爛漫的姑娘!一世無憂,不知愁苦!是娘沒能護好你!娘這幾年時常在想,這一家的重任怎麼能就這樣由著你去擔當呢?官場上那些爾虞我詐、虛與委蛇,你不應見到的啊!”
黎未低聲道:“娘,我不後悔!自從七歲那年答應哥哥替他好好活著,我就不害怕以後會遇見的一切困難。因為我知道我不是一個人,我還有哥哥!還有娘和爹爹!”
黎夫人哭道:“你哥哥是想你替他健健康康活著,沒讓你為他擔上這黎家重任。”
黎未搖頭道:“娘糊塗了,只有黎家好好的,我才能好好的。一旦失去了黎家的庇護,孩兒作為黎家女兒哪裡能夠無憂的活下來?”
“琅嬛。”黎夫人叫著她的名,又是垂淚道,“娘真是後悔,那時為什麼要和你爹一起瞞下未兒的死訊,如果沒有當初,你現在也許已經找到一個良人相伴終生,有兒女膝繞了。”
很久沒人叫她“琅嬛”了,黎未壓下心中苦澀,勸慰道:“娘,讓爹爹向外瞞下哥哥死訊是孩兒的意思,與娘無關的!只是娘也想想,女兒雖然不曾體驗過閨閣小姐的生活,但暢意官場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娘難道不為我驕傲嗎?我可敢說天下須眉皆不如我呢!”
黎夫人見她一副小孩子邀功求賞的神色,不由被逗笑,黎未見狀,開玩笑繼續道:“娘也不用擔心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女兒可承不住欺君大罪,所以會一直一直陪著娘,趕都趕不走!娘平日若閑著無事,就幫女兒挑挑,京中名門閨秀、千金小姐中,娘要是看中了誰,女兒就娶回來讓她天天孝敬娘。雖然沒了哥哥,但孃的兒媳是一定會有的。”
黎夫人笑罵道:“做什麼還去禍害人家清清白白一個姑娘?”
黎未笑笑,並未說話。
這時,門外傳來動靜,是襲安回來了。她走進來內間瞧見,笑著輕呼道:“夫人!您怎麼又是哭又是笑的?”
黎夫人已沒了剛才的失態,面上卻又怏怏起來,只道:“沒什麼,就是看到未兒都這樣大了,也該成家了,心裡既高興又不捨得。”
襲安笑道:“瞧瞧夫人這話,公子一輩子也不會離了夫人去,有什麼不捨得的?等將來呀公子娶了妻,夫人恐怕就天天數著日子盼小公子來呢。”說著,向黎未道,“公子,瑤草她們將熱水都備好了。”
黎未點頭,起身道:“知道了,我就過去。”對黎夫人作禮告辭,“娘好好休息,孩兒明日再來看您。大夫以前的話您要記得,什麼都往好了去想,這樣才對身子好。”
襲安將她送出門,她走了幾步又回過頭去囑咐道:“白日裡將窗都開著,屋裡太悶,別讓夫人再悶壞了身子。夫人醒著時你去陪著說說話,別挑那些不舒心的說,或者你去將妹妹們都請來,就說我平日多半不在家,請妹妹們幫我在跟前盡盡孝。”襲安一一記下。
春去秋來,晨起夜歸,又是一年過去。
黎未剛過十九歲生辰,這日散值後無聊,與徐竟結伴去了九門提督郭大人府中。
郭大人既不與蘇家親近,也不與黎家往來,但勝在為人豪爽好客,又是奉陛下之命掌京中十萬兵馬的武官,蘇黎兩家拉攏不來,也不會去削了他的面子,但凡他請,都會賞面去的。
前幾日他又給黎未下了帖子,請她今日過府去切磋棋藝。
黎未在提督府前遞了拜帖,由著小僕領她與徐竟進去後院。
她跟在小僕身後慢慢走著,半刻不到,就到了一處石亭,亭上站著兩人,其中一人正是九門提督郭大人,他雖年過半百,雙鬢皆白,那股子精神氣卻很十足,特別是同她下棋,每每要悔棋的時候,叫得像是在戰場上喊沖殺口號一樣。
她曾婉言提過,悔棋沒關系,但能不能不要每次悔棋前都大叫一聲,讓她受驚?
誰知她都這樣說了,郭大人卻滿不在乎還笑哈哈的道:“不行,這也是戰術!你要是被我這個老頭子嚇得心神不寧,下錯了子,我不就有一分贏面了嗎?”她沒處說理,只有苦笑作罷。
黎未想起趣事,唇邊也不覺勾上一絲笑意,目光一動,就見亭上另一人聽見動靜,向她與徐竟瞧來。仿似瞧清了是她,那人快步向她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