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閉了閉眼,閃避他燦若驕陽的笑意,“又不是睡死了。”方才睡得正熱,突然有陣涼風直教她渾身舒暢,可風又停了,外頭響起聲響,她當然就醒了,睜眼就瞧見擱在床畔的摺扇,不用多問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那好,一道用膳吧。”說著,已經從水盆裡擰了條手巾遞給她。
迎春接過,隨意地抹著臉,起身將長發束好,走到桌邊,拿了桌上的茶水,邊呷邊問:“杜老闆那件事如何?”
“聽杜老闆的意思是說,他有批糧趕著要送往京城,但這一批糧貨並不是漕糧而是與牙行打契的,想趕在漕船未進之前,從南州僱船幫押貨走卞江,誰卻道到了卞下轉運處卻被扣押下來。”
“以什麼名堂?漕運本就開放商船使用,原多抽船稅罷了。”轉運處不過是在漕船到時負責調節船隻,運送給宮廷、京官的白糧走卞江主道上京,青糧則是走卞江橫道往青州,不過就這麼點任務罷了,如今竟連商船也歸它管了。
“理該如此,可是轉運處的主事卻拿他的石數與帳面不符為由扣押在常盈倉裡。”宇文恭說到最後都忍不住笑了。
迎春也跟著笑了,“那些人是瘋了嗎?”連這種藉口都端得出來?果真是天高皇帝遠,自以為可以隻手遮天了。
常盈倉裡擱的全都是漕糧,是轉運用的,此外還拿來屯放漕衛的米食,怎麼能連民間商貨都塞進去?簡直是欺人太甚。
“許是瘋了,要不怎可能用這獨藉口?杜老闆好歹是糧行老闆,當然懂那麼點門道,馬上就塞了好處,那主事也答應隔天可以放行,誰知道隔天要領糧時,常盈倉不給。”
“啊,肥羊上門了,大夥都想分杯羹就是。”
“是啊,常盈倉主事心想,轉運處就這樣敲了一筆,他當然也要敲一筆,而且敲得更狠,說是石數不足,要杜老闆想法子將石數補足。杜老闆心想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塞了點銀子,結果主事的不收,杜老闆只好想法子回南州再調貨,補足了不足的石數,也就是昨兒個才補足的。”
“而後,就是咱們在食堂時聽人說的,他得按他擱在倉裡多久的時間,按天數繳款,繳了款才能領貨?”
“聰明。”
“他們到底打算向杜老闆訛多少?”
“也沒多少,按天算,一天一兩,總共六十一天,共六十一兩,另外再加看守費、清整費,林林總總的共一百兩。”
迎春聽到這兒簡直想翻桌了!“荒唐!那些人是窮瘋了,竟然拿起大刀劃向百姓?”市井流言真假摻半,但如今當事人自個兒說的,還騙得了人嗎?
“是啊,八成是窮瘋了,橫豎這筆錢杜老闆是拿不出來了,他說了,他運了一百石的粳糯接上京,一石不過就是二兩價,一石就是兩百兩,而他來回付的船費已經花了二十兩,再加上轉運處的二十兩,還有四十兩的船稅,如今再拿他一百兩,上京再付一次商稅,他等於血本無歸,假如他又遲了交期,牙行又會跟他要一筆違約錢,你說這不是要逼死他?”
“難怪他不想活。”迎春喝著米粥,不禁想以往她養尊處優,壓根不知道百姓是如何為一日用度奔波,而漕運這條線上的陳規陋習肯定行之多年,被逼死的商賈百姓不知多少。“大人,您昨兒個誇下海口,眼前到底要怎麼幫他?”
端出身份壓人,大抵還能用,可如此一來,他的行蹤就曝光了,到時候要查夏稅恐怕就不容易了。
“橫豎先走一趟常盈倉。”
“不會還要我留在這兒了吧?”
“嗯……叫聲宇文哥聽聽。”宇文恭沉吟了下,煞有其事地說著。
迎春白?的薄臉皮泛起一陣淡淡緋紅,怎麼她從不知道這家夥這麼愛欺負人,該不會是小時候被她欺負得多,趁這當頭想要一併討回吧?
“嗯?”宇文恭笑眯眼等著。
雖說他極不滿她昨兒個發未束就跑出去,不過那句宇文哥聽起來還不錯,他挺喜歡的,所再喚幾聲滿足他吧。
雖說兩人從未到過常盈倉,但是隨便找個人問都能指引出方向。
常盈倉就位在卞江主道邊,與轉運處只膈了幾條街,兩人來到常盈倉前,大門敞著,門外有漕兵看守。
“這位軍爺,咱們有事找主事,不知能否讓咱們進去?”宇文恭客氣問著。
“找哪位主事?”守門的漕兵不耐反問。
“張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