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岫雲坐在那兒，試圖扮演空氣。這一對簡直絕配，都這麼欠欠的，不湊成一對真是天理難容。
靖江郡王坐在昌邑郡王身旁，全程高冷。只等昌邑郡王關心完眾人，這才問起了著書的事。
“上官女史編寫的《宮掖禮儀考》，記載了各朝各代的宮掖禮儀。內容十分完備。唯獨對前朝大順的宮禁之事，甚多疏略。是否是上官女史有什麼顧慮?”
上官女史正色道：“偽朝大順，主荒於上，臣蔽於下，失命於天，其能國乎?賤妾雖一介女流，也恥於為前偽朝著書立傳。”
昌邑郡王聞言，欣然撫掌道：“上官女史皂白分明，言辭慷慨。小王佩服。凡天下讀書之人，若都有上官女史這般覺悟，何愁我大煜不太平哉?”
靖江郡王卻是雙眉緊蹙，搖了搖頭道：“八哥此言差矣。著史立言，應文直事核，不虛美，不隱惡。如何能文隨意曲，筆逐情偏?”
吳岫雲訝異地抬頭看了靖江郡王一眼，心裡暗道：想不到他一個古人，也有這般樸素的唯物主義歷史觀。這才是真正的難能可貴。
昌邑郡王卻是氣得肺都快炸了。若不是知道這個老九在學問上一慣較真，昌邑郡王真以為他在故意拆自己的臺。
“這大順奪的是大昭的天下，本來就是偽朝嘛。九弟何必為一個偽朝廷，據理力爭。”昌邑郡王不耐煩道。
靖江郡王挑了挑眉，不溫不火地說道：“照八哥這麼說，咱們大煜是不是應該把天下還給大昭？”
此話一出，眾人不禁瞠目結舌。誰能想象，一個皇子竟然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來。這靖江郡王到底是痴呢？還是愚呢？
昌邑郡王頓時厲聲斥道：“老九，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靖江郡王面色不改，從容不迫地說道：“八哥何必這麼激動。我只是說了句實話罷了。自古王朝三百年一替，這天下始終是天下萬民的天下。史官能做的，便是君舉必書，直書其事。使後代萬民可引以為鑑。”
吳岫雲聽他說完這席話，不由目光炯炯，幾乎要起身拍手叫好。難得啊難得。靖江郡王這樣的覺悟，能甩出同代人好幾條街了。
從今天起，靖江郡王就是她吳岫雲的偶像了！
而此時的殷嵐，亦聽得聚精會神。祖父雖然常和她討論學問，卻從來沒有跟她說過這些道理。今日聽到這樣驚世駭俗的話，她忽然覺得自己開竅了。
是啊，做學問當無偏無黨，歸正求真。做人亦如此。
靖江郡王以皇嗣之尊，猶能依乎中庸，遠棄偏黨，實在叫人敬服。
而曲清悠卻覺得他這種論調，純粹是不合時宜，可笑之至。她從小就知道，這世上從來都是誰強誰有理。誰站在最高處，誰的話才會被人奉為真經。
她才不信什麼抱素任真之道，率爾不矯之行。那都是不得志的人，自我安慰的冠冕之辭。
屋裡的人各懷心思，倒把上官女史嚇得不輕。原不過是她想趁機表個忠心，借兩位郡王之手，迴歸到從前的體面。誰知，倒引來這一番爭執。
她要知道會這樣，打死她都不敢動這樣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