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鄧丹若到的時候,洗竹苑的正房廊下已經站滿了丫鬟僕婦。
石榴走在前頭打簾,見屋子裡坐滿了人,忙笑道:“不如讓海棠她們也都等在外邊吧。裡頭侷促,人多了轉不開身。”
鄧丹若鼻子裡哼了一聲,回頭吩咐道:“除了石榴以外,都去外面候著。”
李家雖說是世家大族,終究比不上自家侯府的百年之權柄,累世之通顯。
侯府裡舉凡是正經主子走動,哪一次不是前呼後擁,從者如雲。但凡是正經主子居所,又哪一處不是金碧熒煌,通透闊朗。
鄧丹若越想越心意難平。同樣是侯門裡正經的嫡出千金,姑母可以高居寶座,心安理得地接受眾命婦的進謁朝拜。而她卻得屈居在鶯閨燕閣之中,同這些粥粥裙釵虛以委蛇。
眨眼間,鄧丹若思緒萬千。面上也不由帶出些不甘憤懣、厭惡鄙夷。
李錦華剛好聽得動靜回頭觀望,將她的神色盡收眼底。而這位李府的大姑奶奶向來就看不慣二嫂的自視甚高,當即出言刺道:“呦,二嫂這是怎麼了。莫是這時節顛寒作熱得,害得二嫂也跟著煩躁起來。”
鄧丹若嘴角一勾輕笑道:“可不是,這秋日裡三日風四日雨的。我將將才罵走幾個來交秋租的陪嫁莊頭。晴干時不肯走,非要等到大雨淋頭方休。恁個田舍翁,來了一遭洛陽花錦世界,就樂不思蜀蹉跎了數日,倒把正經差事忘個精打光。”
李錦華自然聽得出,她這是暗諷自己賴在孃家不回,噌地一下站起身:“你……”
“二弟妹來啦?小叔剛醒過來一回,方才還說了幾句話呢,這會子又睡過去了。”大奶奶謝韞趕緊離座迎上前,岔開二人。
“大嫂來得倒快,想來身邊還藏著耳報神呢!”鄧丹若毫不買賬,調轉了矛頭。
謝韞不以為忤,依舊笑道:“二弟妹說笑了,原本我是準備去蒼松苑請安的,半路卻遇上了玳瑁,說是母親要禮佛,近日都不必過去了。
我想著左右已經出門,不若來三弟妹這兒坐坐。誰料剛進門就遇上這裡的丫鬟要往母親那兒傳訊,說是小叔快醒了。這不,我臨時起了個念頭,倒比母親和大姑奶奶還先知道了訊息。”
“母親人呢?”鄧丹若懶怠與這位手下敗將囉嗦,直接問道。
“祖母在這兒坐得心焦,剛去了二門那兒親候王太醫了。”大姐兒李玉蓮實在看不下二嬸對自己母親的倨傲態度,語氣生硬地說道。
“這是哪家的規矩,長輩說話,孩子跟這兒插什麼嘴。”鄧丹若柳眉一豎斥道。
“這裡有人吃了姜不成。我怎麼聞著屋裡有股子辣味。”說話的是一位長相豔麗,卻裝扮老氣的婦人。邊說還邊拿著團扇在面前輕輕扇了兩扇。
鄧丹若嘴巴張了張,終究再未說什麼。這位董姨娘雖說是位妾室,卻是個刀切豆腐兩面光的狡猾角色,輕易不好開罪。
這近二十年來公爹對她恩寵不斷,婆婆卻從未表示過一絲不滿和刁難。不僅如此,婆婆還對她信任有加,仍舊與她保持著亦僕亦友的關係,時常一道出入起居。
不只如此,闔府裡上至正經主子,下至看門的粗使婆子,她都能瞻情顧意,笑臉相迎。這些年來,有哪一個不說她好?她這一份圓滑周到著實難得,鄧丹若便是有心想拿她的短兒,都尋不到錯處。
房間裡的氣氛一時尷尬到了極點。而這場官司的終結者,卻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笑眯眯地說道:“三奶奶倒是個穩重人。三爺見好了,您這心裡指不定高興成什麼樣呢!面上卻一絲都不顯。這養氣的功夫,倒比我這個老婆子還老道呢!”
原本在看熱鬧的吳岫雲見眾人的視線都聚到了自己身上,只得乾笑兩聲敷衍道:“呵呵,哪裡哪裡。”喂,你們吵你們的,我只是個打醬油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