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抬手指向太平間的標誌,“你不是不相信你已經死了嗎?那你進去吧,進去看看你必須面對的現實,別忘了,不管你怎麼騙自己,你始終都是現實的一部分。”
趙詩雲冷笑道:“你也跟鄒意一樣,腦袋被門夾過了?現實在太平間裡,那我他媽又在哪裡,在陰間嗎?我告訴你們,你們要死要活是你們的事,我只想活不想死。”
“你還記得你第一次去萬靈鎮的經歷嗎?”那人絲毫沒有被激怒,“你給大家講了一個什麼樣的故事,你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仔細想想,想起那個故事,你就知道我到底在跟你說什麼了。”
那人拿著針筒繼續逼近,趙詩雲貼到門邊,絕望地問:“你是不是在演戲呢?你想騙我,騙我讓我承認我自己死了,這樣我就真的會死!我告訴你,我不會承認的,我沒死,我沒死,我沒死……”說著,她撲向了來人,狠狠地搶下了那人手裡的針筒。
趙詩雲拿著針筒,像贏得了什麼戰利品一般舉高,但她很快就發現事情不對,她手裡拿的並不是針筒,而是一支尖端浸紅的毛筆。她尖叫著甩掉毛筆,拉開身後那扇她一直不願進入的門,像被什麼蠱惑,又或是被什麼驅逐,側身躲了進去。
沉重的金屬門緩緩關閉,發出“吱呀”聲,趙詩雲和那人四目相對。兩雙眼睛,一個靜如無望的死水,一個滿懷恢複記憶前的恐懼。在門縫徹底變為一線後,趙詩雲轉身走到裡屋,站定在一排排停屍櫃前。
“我記得我去過一次萬靈鎮。在萬靈鎮的石碑前,我許願說,想要好相處的室友。家裡人都笑話我沒出息,我也只當那是個玩笑。下午,她們跑去打麻將、摘果子,我覺得屋裡,就一個人跑回石碑前,想要拍照留念。。”
趙詩雲低著頭,話音帶著哭腔,卻還是一字一頓,像是在對誰懺悔著什麼罪孽一般。
“石碑前,有個老阿婆在用紅色的顏料填充上邊的字。看到我過去了,那個老阿婆跟我說,那塊碑不能那樣用,我的願望許錯了。我很好奇,於是就問她應該怎麼許願,是要跪下磕頭嗎?她告訴我,那塊碑是用來救命的東西,只會響應執念深重的人。平常的小事,它是不會搭理的。我很好奇,就讓她多給我講講,然後她就給我講了那個故事,後來,我也把這個故事告訴了李千航他們。”
趙詩雲抬頭,目光掃過所有的停屍櫃,然後停在唯一一個做有標記的上邊。
她走過去,撥開鎖扣,抓住把手,然後緩緩地往外拉。“老阿婆說,隔壁村子裡,曾經有人向萬靈石碑許願,想要救回自己重病不治的女兒。那個男人覺得,女兒還太小,需要母親悉心的照顧和關愛。可他的老婆,那個孩子的母親,心裡也在醞釀同樣的事情。她覺得自己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孩子,孩子需要她的爸爸。於是,兩個各懷心事的人互相隱瞞,輪流去到石碑前許願。好在石碑不貪婪,把孩子的母親留了下來。”
櫃中的人緩緩起身,因為溫度太低,她整個人呈現一種病態的慘白狀。她接過趙詩雲的話,繼續說道:“可那母親失去丈夫後,卻變得不太正常,成日說一些瘋瘋癲癲的胡話。她說她去過一個神奇的地方,在那個神奇的地方,親手了結了她丈夫的生命,還找村裡的老師詳細地記錄下了整個過程。盡管她丈夫只是突發疾病死亡的。村子裡的人覺得她這樣的狀態會影響到孩子,和村支書一合計,把孩子送去了隔壁村的另一個親戚家。”
趙詩雲退到一旁,看到櫃中的那個人跳到地面,落地時,僵硬的身體已經顯出了生機。
“我說這故事太荒謬了,我不信。那個老人指了指她自己,告訴我她就是那個被救活的小女孩。她記得她曾經死過一次,然後在她母親口述中那個神奇的地方和父母短暫的團聚。我嚇壞了,跑回茶樓去找家裡人。但家裡人陪著我回到石碑前的時候,那個老人已經不在那裡了。回到家之後,我當然沒把這個聽起來讓人很不舒服的故事當一回事,也沒有打算告訴任何人。”趙詩雲爬上櫃子,表情已經變得如同櫃中的那人一樣冰冷,“直到李千航向我打聽這個去處。”
櫃外的人伸手幫趙詩雲整理好頭發和衣服,然後輕輕合上了她的眼簾。“我真好奇,是誰去萬靈鎮許了願?”
趙詩雲感覺到自己冰涼堅硬的床被人推回櫃中,外蓋的鎖扣一個接一個被合上,她終於安心,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