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堯穿好鞋,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出門右手邊是樓梯,左手邊大概是靠近樓層中心的方向,蘇堯摸索著走到樓梯旁,發現窗外月明星稀,是這些天來難得一見的“真實”美景,便鬼使神差地推開了窗戶,想要沒有遮擋地看一眼這月色。
窗戶一開,就有微風拂面而來,蘇堯覺得自己彷彿嗅到了月光恬靜溫柔的香氣。而在醫院的走廊深處,有什麼東西,彷彿也嗅到了這陣風帶去的氣味,正蠢蠢欲動。
蘇堯關上窗戶,轉過頭去,他感覺自己聽見了什麼聲音,又好像只是幻聽。他死死盯著走廊遠處的應急燈,許久不見什麼東西經過的痕跡,於是扶著扶手開始下樓。他現在在醫院的五樓。
一步,一頓,一步,一頓。傷口已經不怎麼疼了,但是蘇堯盼著傷口快點癒合,走動的幅度很小,很有規律。行至四五樓中間的平臺時,蘇堯偷懶邁了個大步子,結果一時沒控制好落點,撲騰了幾下險些摔倒。就在他走錯這步路,打亂了自己的節奏時,一直隱藏在他腳步聲裡的另一種聲音露出了狐貍尾巴。蘇堯聽見天花板上有什麼東西滴落在他背後的地面上,但僅此一滴,在他停住腳步後再沒動靜。
蘇堯不動聲色地彎腰,假裝在檢查被拉扯到的傷口,確認傷口無事後,他再度恢複剛才的節奏,開始下樓。他沒有刻意減輕落地的動作,但把所有的聽覺神經都調動了起來。他確信,那個聲音一直藏在自己的腳步聲裡,那個東西也一直尾隨著自己。
怎麼辦?
角落裡的樓梯間比較狹窄,蘇堯下到四樓後,拐進了走廊裡,一邊走一邊找可以防身的東西。就在他猶豫要不要找間病房拐進去的時候,肩膀上突然一沉,伴隨著雙肩脖頸與後腦勺被浸濕。蘇堯沒有動,他能從鎖骨和耳廓的觸感猜到肩膀上是什麼。
那是一個小嬰兒。
蘇堯用鼻子輕輕地吸了一下,血腥味告訴他已經滲透到衣服前胸的絕對不是雨水。他不敢賭這種東西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是好的,雙手同時使力,要把纏在脖子上的兩條腿給移開。就在他剛剛抬手的一剎那,那小嬰兒一直舉在半空中,時不時剮蹭到他耳朵的手突然前伸,蓋在了蘇堯的眼皮上,就要去挖他的眼睛。
蘇堯一邊閉眼,一邊埋下頭,拎住那兩條腿狠狠地朝前方甩出去,最後一刻他沒敢放手,那嬰兒就倒掛在他手上,沒有直接落地。蘇堯胳膊擦眼睛的時候,那嬰兒奮力掙脫了,他只能一隻睜一隻閉地去檢視。
嬰兒手腳並用地在地上爬。爬到牆角,便直接忽視地心引力上了牆,隨後又上到了天花板。蘇堯回頭望去,隱約可見來時的路面上規律地排列著血滴,配合走廊另一頭的黑暗,他産生了有什麼東西從這裡被帶去那頭,留下這一路赤紅的幻覺。
上方的嬰兒突然笑了起來,蘇堯看到他或她渾身是血,滴了那麼多也沒露出一塊白肉來。又因為尚未睜眼,笑起來的時候就像一團紅色的怪物,正中心被人憑空挖了個黑洞一樣。蘇堯也分不出那笑聲是“哈哈哈”還是“嘿嘿嘿”,只覺得在這空空蕩蕩的醫院裡聽著這種笑聲,他都要哭出來了。
那東西雖然看著嚇人,但是剛才確實也只有初生嬰兒一般大的手勁兒。蘇堯看那東西在天花板上停住不動,便倒退著往另一邊走,但他動一步,那東西就跟著爬幾步,爬動中血繼續往地上滴著。蘇堯索性回身跑起來,跑到拐角時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嬰兒也像開了加速一樣在天花板上飛奔,輕易地追上了他。蘇堯拿起一旁垃圾桶的桶蓋朝著那嬰兒砸過去,桶蓋扣到嬰兒臉上,邊沿劈開了嬰兒的臉。但那嬰兒好像沒有骨頭,桶蓋就像扣上了一塊橡皮泥一樣,粘黏在了血肉上。
“媽的,什麼東西!”蘇堯趁機溜走,一路小跑到了不遠處的護士站,回過頭去看,那東西好像沒有再跟來了。護士站旁有個小儲物間,蘇堯在裡邊找到了酒精,咬著牙倒到了傷口上,疼痛順著酒精的入侵蔓延,卻讓他有點當機的大腦重新運作起來,想起趕緊找到其他人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蘇堯在儲物間找到了應急手電筒,為了保險起見,他拿了兩個,一個把光線開到最強,放在護士臺上,朝著他要移動的主樓梯,作為誘餌。另一個被他緊緊抱在懷裡,人則是躲在主樓梯側面觀察。
數羊數到兩百隻,主樓梯那邊都沒什麼異動。蘇堯又朝著來時的路和護士站另一邊的走廊照了照,確認安全後,盡可能無聲無息地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