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他下樓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幽夢目不轉睛地走向梅自寒。
他神色淡然:“公主怎麼來了?”
她黯然神傷地蹙眉:“我還能怎麼辦呢?”
他一時語塞,而她已姍姍走至身旁,語氣幽怨:“你不肯見我,那就只好我來見你了……”
他緊閉雙唇眉眼垂落一縷清絕,不再與她對視。
無畏他這份生疏,她若無其事地挨近他跪坐下來。“太傅編選到哪本了?”她主動找話,順手捧起他案上編撰未完的書稿,目光不期然落在那藏於下面的一冊古籍,書名二字令她眼底頓生侷促,“詩……詩經麼?……”
“那是容後才要看的。”他飛快伸出手去,先她手一步奪走了《詩經》,在她錯愕的注視中故作尋常,“現下臣正修著的是《尚書》。”
他也不明白自己在心虛什麼,緊張什麼,又在刻意地掩飾什麼?
“哦……”她微弱沉吟,轉而又將視線投向書稿,在最後一行墨色間凝滯,“「無稽之言勿聽,弗詢之謀勿庸」……”
敏感的心又被刺中:他寫這句話會不會有什麼特別的含義?
他清淺瞥她一眼,說得一本正經:“這是在勸誡君主要心澄如鏡,明察秋毫,不可被讒言蠱惑,剛愎自用。”
她默默放下書卷,雙手無所適從地擱在腿上反覆摩挲,醞釀著該如何開口。
“其實《詩經》裡不乏名篇佳句,也是我十分喜歡的,就好比……”她擠出一絲恬淡的笑容,暗自斟酌,“「我心匪鑑,不可以茹……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梅自寒沉默聽著她寄託詩上的“別有用心”,聽懂卻不作回應。
“太傅呢?”她舉起笑眸,“你最喜歡哪一首?”
他不轉回看她,只兀自輕抬眼簾,從《詩經》的萬千珠璣中挑出一句:“「終溫且惠,淑慎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