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卻很熱鬧,孩童攤販,女子男人,程芙猜著每位行人的身份家世,譬如這人定是書生,那人則像喝了一夜的酒……
程芙還聽到百姓們對昨晚風波的議論,似乎已有人報了官,想必官府很快就要派人來查案了。
“——程姐姐!”
……程芙眉心一跳,這是方擷真的嗓音。
她循聲側過臉,果然望見方擷真由一位中年婦人攙扶著,慢慢挪過來。
程芙忙站起身,等著方氏母女靠近。
到近處,方擷真盈盈笑開了,雙眼擠成縫,和昨晚那個嚇得說不出話的姑娘,彷彿是兩個不同的人:“我家養的雞下蛋了,特意給你一籃——這位是我娘。”
沉甸甸的一籃雞蛋,個頭又大又圓。
方母心懷感激,道:“大俠,多謝你救了我女兒。昨晚那樣的情形,若非大俠俠肝義膽,我女兒必定逃不脫的。”
“不必言謝,這籃子雞蛋我也不要,你們的好意我心領。”程芙蹙眉,短短幾瞬便端詳完了這對母女。
方擷真與其母的容貌並不相似,做女兒的眉清目秀,年齡十五六歲,做母親的雖也透著一股聰明相,卻很顯老態,瞧著竟有五六十歲。
倘若程芙沒有估計錯年歲,那麼方母當真是老來得女了。
“為什麼不要啊?”方擷真不明白,笑容凝住,“你幫了我,我應該謝謝你。這雞蛋黃黃澄澄的,吃起來可香了。”
程芙不在乎什麼雞蛋不雞蛋的,她不想要,那就是不想要:
“抱歉,我不愛吃雞蛋。”
“大俠,救命之恩難以為報,其實不僅是雞蛋……”方母壓低嗓音,果真從袖中抽出一張銀票,上頭寫的數目頗為可觀,“大俠,你收下吧,馬上我就帶真兒離開駱都,以後報不了恩了。”
“娘!”方擷真急切地打斷母親,“我不走,我的朋友都……”
方母自是給不出好臉色,怒斥道:“休要再說!”
氣氛一時僵住,著急的女兒、鐵了心的母親,程芙身在一側,實在很難個漂亮打圓場,但她仍出於好意地建議:
“若有顧慮,盡快搬離駱都也好。方姑娘遇刺一次,僥幸逃脫,難說不會有第二次。錢就自己收著,能派上用場的。”
方擷真咬唇,將頭垂下。
趁女兒沉默的關口,方母上前一步,神色殷切:“大俠可否借一步說話?外頭不方便。”
程芙猜到方母大抵想說什麼,便請母女二人進到鋪子裡歇息,再請方母進內院。
內院平平無奇,花圃只能說是修剪過的程度,毫無美感,又是冬日,自然蕭條清冷,滿目悽然。
先啟唇的人是方母,她身量修長,脊背似由一柄長刀貫穿了,直直挺著:“我想看一眼刺客都屍首。”
主動要求檢視屍體,並不大符合程芙對大部分尋常百姓的印象——屍體穢氣、不吉利,人們多多少少有忌諱。
而且,在這清冷寥落的秋晨,院中竟只有一道極輕極輕的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