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擷真暗暗發了笑,猶記得去歲雲州遇見陳肅這老頭,還當他圓滑內斂,原來只不過是個色厲內荏的草包老頭:“你欠我母親的命,慢慢還吧。”
說罷,她竟不此陳肅,而是飛身挑開了武綠華捅來的劍:“不要殺他!留著命,慢慢折磨!”
武綠華起先還不以為然,覺得陳肅的賤命不值多活一日,她向來是個殺伐果斷的人,不以折磨人為樂,武紅英也不許她這麼做。
但轉念一想,方擷真或許還真能叫陳肅生不如死,遂勾唇笑道:“那便看緊他。”
星羅宮的地勢易守難攻,只因多是深長峽谷,陣型施展不開,好在人心渙散是最大的致命傷,不到半日,便死的死、傷的傷、投降的投降。
從今往後,世上不再有有關星羅宮的故事。
星羅宮立派宮主是何等的俠肝義膽、義薄雲天,她怎能料到自己一手建立的門派與俠名,全在今日毀於一旦。
各派皆有死傷,武綠華略一思慮,決定還是將醫治傷員、清點死傷以及與各派溝通的事宜交由自己的心腹,不叫方擷真插手。
一年以來都是這樣,方擷真慢慢失去在谷中話語權,她再不服氣,也奈何不了勢單力薄。再後悔也已經晚了,要籠絡人心實在要耗費太多光陰。
方擷真唯有一步一步來。
她請龍葵探聽過自己在同門裡的風評,結果諸人大都閉口不提,生怕得罪了什麼人似的——方擷真便從大家的恐懼裡察覺端倪,她啊,不得人心。
武紅英教會女兒很多事,要有少谷主的自覺,要勤學苦練,要心狠果決,獨獨忘了教圓滑處世。
“姨母,我隨大家看看傷員。”方擷真說罷便要走,卻在轉身的一瞬,驟然覺得天色暗了。
而且只暗了她這一塊。
從陰影裡掀起眸,只見近處的山崖上,立著一道挺拔身影。
靛藍衣裳,銀白長劍,身形比記憶裡瘦了許多。
程芙站得不高,一二十尺罷了,可她投下的陰影,卻徹底將方擷真籠住,宛若一張難以掙脫的網。
在她身邊,還跟著一個怯生生的姑娘,像是沒見過大戰後的血腥場面,正嚇得瑟瑟發抖。
方擷真認出這姑娘,她曾在留陽村見過她。
“光熙二年,你與魔教血刃峰達成了交易,在雪原上設下陷阱,欲以人命做條件,向血刃峰投誠。那年你殺了第一個無辜的人。”
“光熙三年,伏光門魏澄,是你殺的第二個人。……永寧元年夏天,你在留陽村,殺了三位罪不至死的無辜百姓。”
程芙拔劍出鞘,語氣中似有不忍,更多的卻是堅決:
“這些年,你手上沾了多少人命?方擷真,你還有話要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