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芙是學劍的,又會鑄劍,懂得這個道理,只是她太偏執:“您帶了舊刀嗎?我看看樣子。”
“沒有帶啊,還要帶舊的嗎?我從前打刀也不這樣啊。”
“沒帶也不要緊。”
語罷,程芙伸出右手,示意屠戶握緊。
屠戶將信將疑地照做,她未愧對身份,手上真有幾分大力氣。
很快,程芙抽回手:“這就成了。大娘明日下午取刀即可。”
她需要判斷客人的力氣,才曉得適合打多重的屠刀合適,人家買了刀是拿去謀生的,她又是個極看重鍛造爐能燒出什麼東西的人,自應用心對待。
“好,好,”屠戶答得還是有些慢了,顯然還有顧忌,“還是先付訂金嗎?按從前的價給?我若不滿意能退錢嗎?……你們原來的掌櫃,就是這規矩。”
程芙:“都按舊規矩來。”
幾枚銅錢在兩人掌心一接一遞,訂金就算交付完了,夜色已定,而程芙並不打算趁夜鑄刀。
一日有一日的事,她今日的事就是琢磨圖稿。
往後半個月,她會一直守在這裡,暫時代替師兄做澄意山莊在駱都的接頭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將天下奇事、秘事皆彙入山莊藏書閣的密室中。
今夜月色渺渺、星光寂寂,不適宜賞月觀星,程芙又盯了數個時辰的圖稿,終於願為了眼睛的酸澀起身,打一盆冷水來醒神。
她知曉自己陷進了死衚衕,應當退出來另尋出路,奈何她不願撤退,恨寧可將額頭抵在巷尾的磚牆上磨出血。
屋中燭光昏黃,水盆倒映出程芙模糊的面,她落下指尖,將鏡中的自己攪碎,再抽手,任水波重圓,重新拼湊出她的臉。
為何看不清?
程芙與水盆犟住,非要再看一次水裡的自己,好像多看幾眼,她的心結就有解了。
那件沉重的心事不至於要命,卻也折磨得人有夠難受……
“救命!”
這劃破夜空的悽厲喊聲,令程芙素來穩當的手顫了顫。
“誰來救救我!救命——!”
這聲音是從街上傳來的,與程芙一牆之隔,不會有錯。
她提劍,在臨街的窗後站定,側耳細聽。
夜間的長街響著兩道腳步,一輕一重,相互交疊著往鐵匠鋪的方向來。
程芙遂將窗推開一條極小的縫,向外觀望。
夜幕顏色極濃,長街上卻依稀點著幾盞孤燈。
不出片刻,窗縫裡便漏進兩個前後狂奔的人影。
一人手持長劍,神色凝重;另一人則狼狽地逃命,臉頰掛著淚,是位瞧起來約有十五六歲的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