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漆黑雨夜隨雨水流逝,官軍臨時搭營地上,人來人往,穿梭如織。
營地初具雛形,軍官們穿衣帶甲,對抗風雨,扯著嗓子呼喝指揮。
參將、都司騎著馬拖踐踏著泥水,不住聲地催促加快搭營速度。
層層營帳中,兩個披著甲冑的將軍,登山而望。閃電劃過,現出應城黑糊糊的形狀。
“大人覺得,流賊今夜還會來攻?”問話的人,年約四十上下,生的滿面虯髯,言談舉止之間,卻帶有一般文雅儒氣。
此人名叫王夢尹,字叔任,進士出身,現任右僉都御史,兼湖廣巡撫。
他身邊那人名叫餘應桂,字孟玉,同進士出身,為湖廣巡按,身材矮小,年紀也更大一些。
後者言道:“我大軍東行到此,已有些時日,流賊想必早得知應城遭困,拖延時間越久,對於他們就越發不利,欲解其圍,怎會不攻?”
仰頭瞧瞧天色,“看這時辰……”輕輕哼了一聲,“最多一個時辰,賊子必還會來。”
“依本官之見,怕是不會。”王夢尹眯縫起眼,朝營前望了會兒,雨急夜黑,什麼也瞧不見,他面帶憂色。
“賊子昨夜來攻的千人騎軍隊,甚是敢戰。末將臨陣,見那騎箭之術甚是了得,連折我三員別將。
我軍倚仗地勢,欲要誘敵深入,竟然沒有人上當,這路流寇得勢如破竹,飛地數百里如入無人之境,確有過人之處。”
“若非我騎兵太少。豈容賊子如此輕鬆來去?”餘應桂甚是不忿朝身邊的馮時保拱了拱手。
“連年水旱失調,流寇猖獗,今行兩萬大軍出兵在外,國庫難堪重負。唯望早破賊寇,解我君憂。”
王夢尹點頭贊同。
天啟五年,授工科給事中,後改兵科給事中,崇禎元年,升任工科右給事中,後改戶科右給事中。崇禎二年,擔任太常寺少卿。三年後,又升任通政司右參議,再升左通政。朝廷的情況他知之甚多。
不說天災,也不論朝堂黨派林立,內鬥不止。就只說匪禍,連年至今,流賊大小入湖侵略不下百次。
焚燒村莊、搶劫銀糧,擄掠人口,遠的不說,就說一年前,十數股流寇聯軍荊門,欲以荊門開啟湖廣門戶,好在諸將同心戮力,還以痛擊。
匪患嚴重時,大前年,南京為之兩度戒嚴。江南之賦稅南征,西北甚至現在的中州,都成了貧瘠之地,朝中也到了連百官俸祿、軍隊軍餉都不能支付的地步。
想及此處,他憂心忡忡,道:“末將觀景陵軍報,日間接連攻敵數次,一次不能破,反折了馬化龍這等猛將。”
王燮元承天府監紀督餉同知,今正在景陵督軍。
餘應桂不屑一顧,道:“王同知文臣,詞藻文章,拍馬屁的功夫,本將甘拜下風。若論起用兵打仗,……”輕輕一笑,沒再說下去。
他任湖廣巡按已經是第四個年頭,完成了從文官到武將的轉身;王夢尹雖是崇禎九年,才當了巡撫,兩人一同指揮過荊門大捷,知根知底的老搭檔了,彼此熟稔,說話也直接。
王夢尹默然不語。
王燮元的任命干係朝堂,他身份不同,嘆了口氣,轉開話題:
“人算不如天算。此番天不佑我明廷,本官看來,王同知雖不擅兵家之事,援軍這兩日就到,景陵還是守得住。”
天命定數,餘應桂向來只信三分,搖了搖頭道:“我大軍尚未在佔下的陣地集結完畢,天氣就突然變化,起了大風大雨,使得我軍火器盡數失效,還會延誤我援軍到來時間。流寇這次的確得了天助。”
撇撇嘴,接著道,“景陵遠離流寇主力陣地,縱有賊寇,小眾也,打了多日天時地利人和皆失,換了你我指揮,當然早破;如今王同知當家,嘿,不說破敵,守得住算他本事。”
王夢尹不願糾纏這個話題,改問眼前軍情,道:“我軍佈局定。餘將軍看,流賊會有什麼對策?應城軍馬會有何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