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南,西安府屬縣,依郭而建,無比的恬靜。
城池並不算大,勝在殷實。聽陳遇主的介紹,是早年擴建過一次,加高的牆體與舊牆依稀可見新舊兩色[1]。
城外良田環繞,細流清溪倚伴,枯黃大樹成林。東南方向在將亮未亮的天色籠罩下,烏烏暗暗,遠山連綿起伏。
兵荒馬亂的時節,城門入夜即關,隅中才放。明滅幾支火把,城牆守衛杵槍而立,瞌睡連連,聽得鼾聲幾片。
自城門蔓延開去的官道上,十數道身影不掩行蹤形色匆匆而來,城樓上一名聞聲醒來,大聲喝止。周遭守衛亂糟糟醒來,紛紛提槍搭箭,對準前方。
忽的,前方傳來一陣聲音:“官爺,別放箭,別放箭。”灰濛濛天色下,守衛難見說話之人的相貌,只是聽聞其聲,便也覺有些熟悉,待走近來一看,不是經常半夜三更偷跑出來,找他們去青樓耍的陳遇主還有誰?
城樓上眾人送了一口氣,那位伍長收刀回鞘,喊道:“原來是陳五,日頭你不是剛拿路引子出城?怎的這麼快又回來了?”
陳遇主攙扶著的正是換上了官軍衣服的曹莽,幾里地過來,他已經大汗淋漓,一邊擦汗一邊抱怨道:“別說了,我確實有事要辦,可誰知半路就遇上了這些人。
他們都是在西邊與流賊廝殺的戰士,我又是見義勇為之人,你們說我能不管他們嗎,便只能先帶他們裹傷,在面前遇到了哨站的兄弟,他們又都不敢擅離職守,就只能由我帶他們回來了,官爺,快把門開開啊!”
什麼見義勇為之人,全是狗屁,城樓上的伍長被他這一番故事說得清醒了很多,他當然知道陳遇主是什麼人,都是婊子你他孃的給我立牌坊?十有八九是聽到西邊有戰事,嚇得走不動路,索性事也不辦了,找了個藉口回來。
看他這一身的傷,不定在前面哨站還被人打了幾頓,欠銀子的事情,他們大多的人都知道,可他們與前面哨站並不屬於一個部分的,所以也不屑的管,無論怎麼說,也有幾頓皮肉的友誼嘛!
“去你孃的見義勇為之人。”想到最後那伍長爆了句粗口,引得身後眾人哈哈發笑,隨後高喊一聲:“開城!”
......
半日一夜的修整,人力、馬力鬥精神許多。楊開令手下往前壓進至城門外五里開外距離,藏入山嶺居高臨下,靜待城門的訊號。
卻見城樓之上,原先明滅幾點火把,接著成了一片,拋飛上空,落在城外。亮堂堂的一條官道展出上南城外。
楊開凝神見此一幕,跳將起來,上馬回身舉槍高喝:“奪得城池,大慶三日,錢財酒肉,人人分得。”
說罷他一馬當先,引韓彬、曹莽、蔡遷、趙虎,大隊在後,呼嘯大喝,身後跟著的老兄弟為之愣神,遠看在馬背上的楊開,似乎成了楊太歲的背影,很像很像。
按照事先的部署,曹莽奪城門後,暫無須深入,只需保證城門不失,後方牽馬的兄弟,聽到城中起了動靜,紛紛趕往。
五里開外的距離,馬背上不過須臾功夫。
曹莽上馬停在城門處,等待後方大隊上來,再無縫銜接融入隊伍前鋒陣營中,諸人入得城門,便分作了四路,因為他們的目標有四處。
城中兩處藏兵納士的兵營;城中縣衙所在;把守住各處城門,潰敗官兵和苦民離城,輕輕放過,商戶士紳出逃,一概攔下。
寂靜城池,隨著楊開等人的入城,仿若噩夢中驚醒。彷徨的情緒在不斷的蔓延,床板上直起的居民,似乎第一時間便猜到了什麼事情,爭相加固門窗,膽大的探頭觀望,見健馬飛掠而過,驚惶得四處躲閃。
紛紛擾擾,房屋中燈火亮了又滅。
滾滾塵煙裹挾鱗次櫛比的房屋,四處可聽到雞飛狗叫、小兒啼哭、大人惶恐哭喊的聲音混雜在一起,成為亂世中面向兵匪屠刀時城池的最後絕唱。
殷實人家,有狼狽地從三五個衣不遮體的女子懷抱中跳起的,第一時間就是驅奴趕婢,吩咐家僕收拾細軟,掩藏金銀,希望賊匪來得慢一些,給他們逃跑的機會。
從城門口,一分為四的隊伍,迅速跑開。兩路襲擊駐軍的隊伍,趙虎一路又楊開指揮,另外一邊曹莽帶隊,韓彬在陳遇主的帶領下,直往縣衙,抓拿衙門中的大小官吏,剩下蔡遷一部,則是去往通知、育流、鎮遠三大城門處[2]。
商南城,沐河東西,石橋搭建,城中巡檢位於河道西側,被城中騷亂驚動喚醒的兩隊步兵箭手,剛出司府,完全沒有防備,楊開、趙虎衝鋒來到,短刀與長槍亂舞,馬過之處,無不人仰人翻,成一片鬼哭狼嚎之聲。
轉瞬之間,沖垮門外兩隊兵卒,留了兩位十夫長在門外駐守,馬踏司門直闖府內。
空間收窄,戰馬受限,趙虎索性棄了戰馬,挺槍挑下,紅纓戰槍於亂兵之中敢稱霸王。
不到兩刻鐘功夫,巡檢司府戰況塵埃落定,三百巡檢死傷過半,剩下的跪地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