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悉知道那女嬰便是自己,眼看小時候的自己剛生出來,便被師尊封印,放到後山的一朵蓮花之內,心情委實很複雜。
對面師尊神情淡淡的,波瀾不起,他知道林悉看到此處,這十七年的寵徒眼睜睜地看到自己被他狠心封印,但他神色依舊平靜如水,當年他曾做下這樣的糊塗事,無論對錯,磊落如他,怎能掩埋當年光景?
然,雖有遺憾,蕭君圭並不後悔。
長安尚未醒過來,蕭君圭俯身淡淡地看著她平靜睡著的面容,半晌,向她體內緩緩渡入真氣,悄無聲息地抹去了她入世以來的所有記憶。
那個在巫山裡和她相遇的白衣少年,那些曾闖到人間去尋他的勇敢,那個和他決裂的開端,在她的夢境中潮水般流瀉而去。
少年時的蕭君圭,並無他意,他只是想要長安活下去。
夢境盡頭,她長長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睛來,烏黑眼眸轉了一轉,靈氣逼人,透出初見時的爛漫天真:“你是誰?”
他輕聲微笑:“在下蕭君圭。”
她望著他,眼神裡是如水的詫異和溫柔:“蕭君圭,你的心在說,你很喜歡我。”
他退後兩步,不可思議地看了看她,臉上倏然紅了:“你……你怎麼知道的……”
她看到他慌亂的神色,十分開心,促狹地眨了眨眼,笑嘻嘻道:“我是山鬼呀,你心裡想什麼,我都能感覺得到。”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他微笑了,道:“哦,我偶然見到姑娘暈倒在這座小木屋前,就將你帶回屋內,卻不知道,原來姑娘竟是山鬼。”
她見他不知道自己是山鬼,更開心地笑了:“謝謝你啦,你真好。”鬼靈精似的拉了拉他的手臂:“你的心幹嘛跳得這麼快?害得我的心也跳起來啦!”
長安很詫異。
她覺得自己不過是如同平時一般,騎著猛虎出去玩耍,不知道為什麼會暈過去,又為什麼醒過來的時候,居然已是滄海桑田。
她找不回從小陪伴在身邊的猛虎,正如她找不回曾經一頭長長的烏發。
跪坐在一湖碧水之前,她看到自己長發如雪,覺得很不好看,捂著臉嗚嗚地哭了一場。
她也曾很傷心地問蕭君圭,她的虎兒去哪裡了?後者輕聲說,他也不知道。
她想,不知道虎兒跑去何處玩耍去了,它怎麼這麼頑皮?
她開頭幾天的困惑過後,便又高高興興地每天都出去玩耍,她膽子極大,沒有猛虎的陪伴,也敢獨自走在陰森的巫山之中,山中的動物皆是她忠心隨從,跟著她歡喜地跳躍舞蹈。
有時候,蕭君圭會聽見她在林中唱歌,女子的嗓音清脆悅耳,低低地唱著他不知名的古老歌謠,他不知道她在唱些什麼,但從她的歌聲裡,可以聽出她內心由衷的喜悅。
一日他收到太華上一任掌門的信,那是他的故友,讓他務必趕赴太華。
他同長安提了此事,她卻半晌不說話。
他只道她害怕無人陪伴,柔聲道:“我那朋友只怕有事相托,我此去三日便歸,你待在這裡,不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