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轟鳴,閃電陣陣,勁風怒號,雨越下越大,。
雨水緊貼著殿簷順流而下,織成了簾幕,嘩啦嘩啦地砸在門檻外,濺起一簇簇的水窪,一團團的水漬蹦落在門檻內。
沒有皇帝的吩咐,魏順不敢擅自做主關緊殿門。他只得眼觀鼻、鼻觀心,假裝自己是木雕泥塑一般。
除了雨聲、風聲、雷聲,偌大的正殿內聽不到其他的聲音。魏順偷偷地瞥了一眼皇帝,那主兒一動不動地拄著長劍,仿若龕內供人膜拜的神像;他再瞥一眼不遠處的素衣女子,見她面容蒼白,幾無血色,這樣陰冷的天氣裡,竟有豆大的汗珠從她的額角滑落。魏順知道那是冷汗。這樣的天氣,這副虛弱的病體怎麼禁受得住?
魏順覺得她很美,傲骨天成的美。
可惜,可惜啊!
基於對於美好事物的欣賞,魏順挺為楊熙嘆惋的:這樣的女子,本該居於高位供萬民膜拜的,如今卻淪為亡國殘民。
縱使曾經是敵國上位者,魏順也沒法對這樣的人生出厭惡來。他眼看著她瘦削的身形搖搖欲墜,卻不敢衝上前去攙扶住她。
宇文睿始終沒動,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兩扇敞開的殿門。突的一道閃電,劃過蒼茫的天際,在她的雙眸間落下兩行裂痕。
宇文睿身軀微震,驚覺雨大風更急了。
雨愈大,愈能將遍地的鮮血沖刷得乾乾淨淨;風愈急,愈能把滿城的怨魂吹散,包括……那個不滿一朝的嬰孩的。
帝王路,從來都是由鮮血鋪就,從來由不得軟弱與純善。為了她的硯兒能夠安然,為了列祖列宗的千秋基業,她必須學會像個真正的帝王那樣,她必須擁有一顆冷硬的帝王心。
想到景硯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宇文睿的心又不由得柔軟下來,眉眼間也不由得流露中她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溫柔。
霍啦——
又一道閃電劈下來,楊熙再也支撐不住,腦中一陣暈眩,嬌軀晃了兩晃,只覺得天旋地轉,一頭栽倒在了地磚上。
昏迷中,她看到了母妃柔和的顏,滿是慈愛;她看到了楊侑的臉,她聽到楊侑喚她“姑姑”;她又看到了忠諫老臣剛直的臉,“戰騰不除,國將不存啊殿下!”的話語言猶在耳……
轉眼間,故國灰飛煙滅,戰氏滿門被斬,卻是周帝的旨意,仇人竟是……死於仇人之手。世間諷刺之事,莫過於此!
楊熙苦笑,笑得無比悽婉,笑得淚水模糊了雙眼……
淚,如鋪天蓋地的雨水,奔湧而下,織成了簾幕,直到那簾幕上映出一張俊美的臉——
“你醒了?”宇文睿俯身在她面前,神情不是冷漠,亦稱不上十分的關心。
她的臉在楊熙的眼前漸漸清晰起來,近在咫尺,楊熙甚至能看到那道淺淺的疤。五感恢復如常,楊熙發覺自己還躺在冰冷的地磚上,寒氣侵入骨髓,眼前這個人卻只是靜靜地看著自己,任由自己這樣冷著……
楊熙的心中又是酸苦又是難過,她聽到自己魂靈深處長長的嘆息,是無奈,是不甘,是憎恨,還是其他?
“回去吧!”宇文睿的眼中有了一絲溫度,“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楊熙狠狠咬唇,幾乎見血——
從此以後,這座大殿,便與她再無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