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室裡安靜如常,半點兒聲音都沒有;景硯的床榻上簾籠落下,遮得嚴嚴實實,顯見是已經安睡了。
宇文睿這才放心,躡手躡腳地翻回殿頂,挾著深冬的寒意,折向寢殿,沐浴更衣後,擺駕上朝。
朝堂上,一切如舊。
所不同者,兵部奏了此次部分將士回鄉過年的事,禮部奏了大年初一各蕃覲見的名單。
宇文睿特特問了漠南是何人來,禮部回說是一位領主為正使。
宇文睿默默點了點頭,暗自忖度著柴麒的話,那位漠南女王殿下,是突然起意要來,還是用別的方式出現呢?
要知道漠南由若干遊牧部落組成,漠南女王是其最高統領者,下設各部王爺,王爺之下就是領主。與往年只派普通臣子不同,今年覲見漠南派出了地位不低的領主,可見這次不同尋常。
下面侍立的群臣聽到皇帝獨獨問了漠南的話頭兒,心中無不掂對著這其中的關節——
漠南在北鄭之西,又與大周疆域接壤,若是漠南能夠放棄中立,與大周的軍隊兩廂夾擊,那麼奪下北鄭就更多了幾分勝算。漠南騎兵一向兇悍勇武,只是其老王向來奉行兩不得罪,這位剛剛即位的女王,不知是怎麼個打算。如今看來,似乎有些門道兒。
他們哪裡想得到,皇帝之所以特特問了漠南之事,想得完全是怎麼把眠心草弄到手。
散了朝,群臣叩拜皇帝,甫一起身,宇文睿卻不急著走,幽幽問道:“景卿,悅兒回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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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點名的景子喬手一抖,險些將手裡的笏板掉在地上,饒是他老成持重,頂著如芒在背的感覺,恭敬道:“蒙陛下關愛,悅兒她昨夜剛回。”
宇文睿淡笑道:“那就好。”便不再多言。
景子喬聞言,更不自在了。他久歷宦海,皇帝沒頭沒腦地冒出這麼一句,到底出於何意,他如何不知?
只是,如今不同往時。也不知從何時開始的,朝野間傳言大周女帝喜好女|色,一時間滿朝文武都把目光投向了英國公府。任誰都知道英國公府的孫小姐是和皇帝一起長大的,尤其是頭兩年秋獮時皇帝親自把景家孫小姐抱下馬,嘖嘖,據說皇帝當日還不顧龍體安危救了景家小姐……這些話就像長了翅膀,飛得滿京城都是,甚至有人暗地裡稱景衡為國丈爺了。
如此情狀,怎會傳不到景家人的耳朵裡?景子喬為這快要愁白了頭,卻也抗不過悠悠眾口。最讓他奇怪的是,這等話是怎麼傳開的?按理說,事關皇家的體面,誰長了八個腦袋敢傳播?景子喬暗地裡查訪,至今還沒個結果。這讓他更是焦心,弄不清是衝著皇家去的,還是衝著他景家來的。
宇文睿可不知道英國公的內心戲,散了朝,就迫不及待地點了幾名侍衛,喬裝打扮了暗中護衛著,自己則帶著申全,依舊扮成個貴介公子的模樣,出了宮,興沖沖地直奔英國公府。
英國公府是什麼所在?那是本朝第一等的富貴人家,碩大的門臉兒幾乎佔了半條街,連府門上的匾額“敕造英國公府”幾個大字都是仁宗皇帝親筆題的。
宇文睿昂然立在府門前,並不急著進去,而是仰著臉打量——
果然是鐘鳴鼎食之家。人說英國公景子喬還是個素性收斂的人,但不知本朝中的京官,各地的大員,包括那些手握兵權的節度使們,府邸裡外都是何等的模樣,是不是真如民間俗諺所說的“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如今北鄭邊事吃緊,且縱著他們,等到海晏河清天下一統的時候,哼哼,朕有的是賬跟你們算!
宇文睿想著,默默握拳,給自己打氣。
裴先生說得對,這天下不止是朕的天下,不止是權貴的天下,更是黎民百姓的天下!要是不能為天下人主張,要朕這“草根皇帝”做什麼?
憶及裴先生每每出口的極陌生卻又極詼諧恰當的語句,宇文睿不由得會心一笑。
她這廂打量著景府的門臉,那邊立在門下的衣衫乾淨的中年男子也在打量她。
直至看到這祖宗露出了笑模樣,中年男子才鬆了一大口氣。
宇文睿立在那兒的時候,他不敢搭言,見宇文睿走得近了,他才緊跑幾步,對著宇文睿一躬到地:“公子爺,小人有禮了!”
宇文睿挑眉,心說這英國公果然識得分寸,朕不過點了一二句,他就連門房都交代明白了。她怎知這中年男子正是景府的大管家,巴巴兒地在這兒候著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