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出得閬苑,莫仲卿獨自向著方少奇所指的道路走去,好在路徑並不複雜,依言走去,繞過三五棟精舍,終於來到了閬苑書房前。
書房面積不大,院前有兩塊菜地,其中種的都是些尋常菜苗,而那在田中身穿灰葛布衣的老道不用問就是天魁無疑。
莫仲卿見著這身裝束微微訝然,若不是這副富態的身材,他實難相信五日前那個視財如命,看上去富態無比的天魁道長竟會是穿著這等近乎農民的裝束。
“晚輩雲蹤派弟子莫仲卿拜見天魁道長。”
天魁道人並未起身,而是一邊澆灌著滿園菜苗,一邊道:“嗯,你且等會兒,我這塊地澆完就好。”
莫仲卿依言箕踞於臺階之上,看著天魁道長那肥胖的身板在田地中晃來晃去,也並不著急上前幫忙,而那天魁道長直到忙完也未叫他上前相助。
半晌,天魁道人緩緩走來,在臺階上重重一坐,望天長嘆道:“哎、現在的年輕人啊,越來越不像話了,不知道什麼是尊老嗎?不知道什麼叫勤快麼?就算統統不知道,也應當知道求人辦事時應當是怎樣一副態度!”
見天魁道人說話拿腔作調,莫仲卿不由笑著作揖道:“天魁道長腰纏萬貫,富甲一方,所以種這菜苗絕不是為了食用,更不會為了沽酒易物,若是晚輩沒有猜錯,種這菜苗完全是種雅興或在修行,既如此自不想他人打攪,晚輩又何須吃力不討好,壞了道長的興致?”
天魁道人愣了愣,伸出肥掌拍了拍滿手泥道:“孺子可教、先將畫拿來與本道爺瞧瞧吧。”
見天魁道人將那滿是黑泥的汙手伸來,莫仲卿心下一動,仍是伸手將畫卷遞過。
前者將畫卷擒在手中,緩緩撫道:“此畫名為桃源圖,乃祖師留下的三寶之一,與敝派鎮派之寶“七星鎮嶽”的大名不相上下,只是此圖在一次收妖後就不見了蹤影,卻不想到頭來竟被你小子得了莫大的便宜,說說,你在裡頭究竟待了多久?”
“二十年左右。”
莫仲卿說著便見那天魁道人已將畫卷徐徐展開,而那沾滿黑泥的雙手竟並未在白玉畫捲上留下絲毫汙穢,直到天魁道人將畫卷完完全全展開,見到裡頭空無一物時,忽然眉頭一蹙,輕嘆道:“哎,這桃源圖怎麼就空了?”
莫仲卿摸了摸鼻子,也不隱瞞道:“實不相瞞,這畫中景色似乎只有晚輩才能瞧見,畫得也是之前晚輩去過的百花谷。”
“竟有這等事?奇了怪了,難不成這圖認主了?那你小子在裡頭待了多久?”
“二十年左右吧?”
“怎麼才二十年?我輩修道者從最初的溫養築基、煉氣養性,再到滌除三屍、辟穀不食,直到陽神出竅,金丹可證,才可渡劫成就地仙之位。
其中種種艱難實耗歲月,就單一溫養築基這項來說,若是天資不佳者往往則需一甲子的時日,就算天資如本道爺,也需十年才能突破,但若有這寶圖在手按照掌教正一真人所述,幾可兩世為人,大有機會進入辟穀不食之境,而後壽命得以延長才有機會見證大道。
不過就算尋常之人得了這寶貝,在這畫中一二十年,所習學識自也高人一等。聞說貴派雖以蔔算為長,但那“蒼雲劍訣”也是一門不錯的內家劍譜,習至巔峰約等於煉氣養性的地步,想必以你的資質已能融會貫通,登峰造極了吧?”
莫仲卿聽來知道天魁道長這是有意點撥,但他想起畫中種種,只得苦澀一笑,勉強答道:“晚輩慚愧,在畫卷中虛耗歲月,那“蒼雲劍訣”也只是不曾忘記略微熟練而已。”
天魁道人眉頭一皺,追問道:“怎會如此,你獨自進了那大殿之中,眼見滿殿眾美圖不顧,偏偏選上了這副空谷景色,按理說應當不會再為色相所迷,難道在畫中另有際遇?”
見天魁道人一臉疑惑,莫仲卿笑得尤為苦澀,轉而終是壯了壯膽,合盤托出道:“實不相瞞,晚輩誤闖貴寶殿時,並未看到眾美圖,所以談不上不被其所迷,而這副畫卷也不是晚輩找著的,若猜測不錯應是它找上了晚輩。”
這般說著,莫仲卿指著畫卷便一五一十將畫中經歷緩緩道出,聽得一旁天魁道人嘖嘖稱奇,半晌,才開口道:“難不成這桃源圖成精了,難怪我們找不到她,另外,我們都領會錯了正一掌教真正的意思。這畫助人修行還在其次,其真正的妙處還在助人看破紅塵,是滌除三屍摒棄六慾的大法器!
小子,七情六慾中‘色’字乃最為傷身耗神,若不碰他便不知如何看破,若碰了他大半便會就此沉淪,其中既入紅塵又出得紅塵者已是寥寥無幾,這之後又能一心向道者更是鳳毛麟角。
我輩修道者不碰也不是、碰也不是,你既在畫中得此際遇該有所體悟才對,既如此、何須在人間重履一遭?
不如就此斷念紅塵留在山中隨我昆侖派修道吧,只要你答應,我便將你送入天機老兒門下,他是我們七人當中除了即醉那混賬外,道行最高者,門下雲字輩弟子亦有人已過溫養築基的階段,加之你雲蹤派就是以蔔算為長,天機老兒又重推衍之道,如此一來,脾性應當大為相合,於道上自可相互印證!進展自是比尋常弟子神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