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霜寒初降,天清氣朗、於晨秣馬厲兵。
經過一整晚的查漏補缺,卓于晴終於成竹在胸,身披鶴氅步出帳外。行於空蕩蕩的軍營內,她知道於半個時辰前,這些士卒已然在營外集結整裝待發。然而卓于晴去的方向卻不是營外的點將臺,而是營中的一處軍帳內。
於昨晚得知,這莫仲卿不知是醉酒的緣故,還是怎的導致晚間上吐下痢、頭暈體虛,為此還驚動了祁彥之。自己也曾去看過一次卻不知現下可有好轉。
卓于晴拉開帳簾緩步入內,發現祁彥之正在一旁觀查莫仲卿的病情,而白素衣似是也一夜未睡這會兒正趴伏在桌上瞌睡,祁彥之見她進來,當下悄聲言明莫仲卿病情並不像普通的醉酒,他也正準備親自去崇明抓幾副藥來。
卓于晴聽罷點頭稱是,有祁彥之在側她自然不擔心莫仲卿的病情,反而可藉此機會命白素衣留下不去參戰,因為在她心裡,不想白素衣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這一段小小插曲過後,卓于晴轉而神情一肅,步於營外,於數千人的目光下從容地登上點將臺。
甫一站定驟見東方最大的一處黑甲方陣中突然將千杆鐵槍齊齊高舉,根根槍尖上凝結的露珠在朝陽下熠熠生輝,顯見此支方陣早已整裝多時。
片餘,只見上揚的槍林忽然齊齊一落,但聽‘咚’的一聲悶響,頃刻震散了朝間的晨霧。餘音未消之際,接著便是一陣陣有規律的敲擊地面聲,彷彿萬千鐵騎紛沓而來,隨著敲擊漸起,只見陣中一人突然高聲喊道:“七殺血燁天。”緊接著餘下陣中士卒異口同聲道:“浮屍百萬裡!”甫一出聲,聲勢如虹,配合著槍擊地面聲聽來格外鏗鏘有力!
另一由本地士卒排列的陣列見身旁這班“兄弟”如此“震撼”,個個頓時話也不說了,瞌睡也不打了,笑得槍搖身晃,那雙雙眼神彷彿看到了一群傻子。可此時點將臺上卻沒有一人笑出聲,他知道這七殺部絕不是傻子,明眼人也都知道單從這軍容陣仗來看高下立判。
而卓于晴此刻的表情最是微妙的,既未出聲阻止也不曾發笑,因為她知道這後頭還有戲瞧。
果然,在眾七殺方陣富有節奏的敲擊聲中,一人身穿與七殺部眾一致的黑襯玄甲從方陣後突然打馬而來,臨到臺邊這才頓住馬勢,馬蹄一揚,來人伸出五指猛然向上一張,方陣中頃刻鴉雀無聲。
卓于晴見著這才淡淡言道:“慕容公子好威風,這是要給誰下馬威呢。”
這話並不止表面的含義,慕容流蘇心裡自然明白,當下回道:“令行禁止乃軍士第一要務,屬下並不想喧賓奪主,只是透過這連日觀察,此地士卒疏於操練過於懈怠,與其令其白白送死,不如原地待命好了。屬下這區區千名七殺亦可保全公主此行周全!”
言罷也不見慕容流蘇是何動作,但聽身後千餘名七殺似是心有靈犀般突然再次異口同聲道:“誓護周全!誓護周全!!誓護周全!!”這一連三聲氣勢如虹的宣言,加上先前慕容流蘇如此直白的貶低,直叫一旁本地士卒聽來表情不一。一時間是面紅耳赤者有之,義憤填膺者有之,更甚者緊握雙拳,怒目相視。
這般群情激憤下方陣中為首一人只得當先步出,硬著頭皮沉聲道:“慕容公子,您這是幾個意思?本官手下的這班弟兄雖說有些懈怠,然而說道忠心護主,自也當仁不讓!”
慕容流蘇與馬上居高臨下,手握馬鞭輕笑道:“劉將軍哪裡話,本世子只是實話實說替諸位安全考慮,這次剿滅妖女重虞光有忠心是不夠的,小心去時容易回來難。”
劉將軍原本在軍中有些威望雖是多年不經戰事養尊處優,可一想自己好歹算是有頭有臉立過戰功的人物,這慕容流蘇再怎麼風頭正勁也應當給自己三分薄面才是,哪想非但沒給反而一再挖苦,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當下冷笑回擊道:“慕容公子手下的七殺軍當真紀律嚴明,將士一心!想必破軍與貪狼也是這般精銳之師,不過別忘了這天下是葉家的天下,當今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偶有山賊妖眾也是立馬授首,你慕容家族世居北方,擁有如此眾多精兵強將也便罷了,為何獨遣這一千名精銳南下藏於惜花山莊當著名義上的山莊護衛?”
“夠了。”
這慕容家族於北方擁兵自重有目共睹,然而此時此刻還不是拿到臺面上來說的時候,所以身為葉家公主的卓于晴適時阻止了兩人對話,堪堪上前一步,神色冷淡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慕容公子的軍隊自然是精銳中的精銳,與襄王的十三飛騎不相上下,而劉將軍所率領的也是崇明勁旅深諳水性,雖說此去並不在海上,然而別的不說就拿地域熟識度來講,想必慕容公子不會捧著地圖一爭左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