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時身子已是一天大過一天,本就心浮氣躁,這會子便挺著肚子,朝鐘義高聲道:
“我現下懷著身子,最怕煙味,便連老六那樣大的煙癮,但凡過這邊來,都從來煙盒都不碰一下,你這做爹的,倒真是好意思抽得起來!”
鐘義瞥了她一眼,皺起眉頭,終還是按熄了香煙。
於汀蘭又冷笑道,“瞧你這不耐煩的樣子,倒像是這孩子與你無關一般。我告訴你,我今日去了洋人的醫院,醫生說了,這孩子的位置似乎有些不對,很是擔心生産時會遇到風險,已經告知我,要知悉你我二人的血型,說是以防萬一,怕是生産時要輸血呢。”
鐘義“嗯”了一聲,扔下報紙,“到時候要輸血,抽我的便是了,要什麼血型,我又哪裡知道這些。”
大約這話於汀蘭聽了受用,便橫了他一個媚眼,剛要再說些什麼,鐘秀的電話倒打了進來。
於汀蘭聽是鐘秀,一邊讓鐘義過來接聽,一邊嘴裡便嘀咕著。
“也沒見誰家的兄妹跟你們似的,一天天倒有說不完的體己話,這知道是親兄妹的倒罷了,不知道的,只不定以為是哪個喝洋墨水的密斯小姐,天天來尋你呢。”
鐘義聽了她的言語,眉頭瞬間擰出一個疙瘩,卻不理她,只管和鐘秀通起話來。
大約說了半晌,鐘義的神色便愈陰沉起來,也不作聲,只對著話筒慢慢點頭。
兩人又聊了數句,鐘義見於汀蘭去了客廳,便忽然壓低聲音道:
“依我說,既然老七這株苗生得如此茁壯,倒不能再任其生長,一旦長成了氣候,根深葉厚,便再想動他,也必要費了氣力。莫不如這幾日便擇機給苗加了肥料,讓他跟那個大嫂子做成好事,咱們抓姦在床,讓他二人一臭到底,再也別想翻身!然後官家那邊,再適時作些文章,大哥的死因,自然便和這二人的姦情産生關聯,到時候,不信他二人還能站住不倒。而人都倒了,便是大房裡藏有秘方,也終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廟!”
鐘義這番話說得再明白不過,卻不知道對面鐘秀說了句什麼,鐘義便搖頭道:
“我倒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你想,大哥在世之時,大房汙穢之事,已是街知巷聞。而眼下他暴死之因,亦是和亂服迷藥有關,所以大房之中,若真出了寡嫂小叔在亡夫喪期淫亂之事,眾人雖會驚訝,但並不會覺得稀奇。再則就算他二人屆時聲稱是被人下藥坑害,一來捉姦在床無可否認,二來大房中人服藥已不新鮮,便想辯解亦不見得有人相信,卻只會越描越黑,越來越臭,難道二妹妹覺得這樣還搞不死他二人嗎?”
於汀蘭此刻正一邊梳著頭發一邊進來,因皺著眉毛問道:“怎麼和秀兒打一通電話,倒還要搞死什麼人,你們兄妹這話倒真是讓人聽不懂了。”
鐘義橫了她一眼,轉過身去,壓低聲音道:“如此便這麼定了,你向來細心,便再多思慮思慮,別出了紕漏便是,至於做事的人,原便是你的首尾,自然是妥帖的,只是你再叮囑些便是了。”
秦淮這幾日在泊春苑卻也甚是辛勞。
雖然收了菊生做義子,相當於鐘仁和他有了後人,便可代盡孝子之職,一應守靈燒紙哭靈之事,都是菊生一人承擔。
可是畢竟‘大喪’之中,妻、子原是各有所司之職,秦淮身為寡妻,按照其時規矩,亦是從早上五更,直忙到三更天,才能略略休息。
不過這幾日來,那二房派來的碧兒倒真是出人意料,竟然頗為盡力。身為掌事丫頭,配合鐘信和秦淮二人,將泊春苑中的眾丫頭婆子分派得甚是齊整,忙而不亂,倒確是管家的一把好手。
尤其她見鐘信和秦淮菊生三人,日日都要忙至深夜,白日裡的三餐,幾乎都是忙裡偷閑,勉強吃上一點。因此她便親自安排了小廚房,每日夜裡,為這三人單獨做出一桌宵夜,各種精緻小菜、細粥並各種點心,應有盡有。
並且在這些之外,每日還要廚房必煲出一樣糖水,或是桂花蓮子燉百合,或是雪耳花生紅棗羹,天天變了樣子。待糖水煲出來後,又晾得半涼,到晚上時分喝了,既能解了暑氣,又可緩解疲乏。
因此便是鐘信這樣素來節制的,晚上也會盡喝上兩碗。
這幾日,秦淮在忙碌之中,既隱隱期待在鐘仁的喪期過後,官家的結果可以早點出來,自己便終將有出頭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