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人雖瘋癲,心底裡卻猶記著兒子鐘信,每日裡茍活於世的唯一痴念,便是有朝一日還能與兒子守在一起。
這會兒天黑夜深,她又餓的頭昏眼花,恍眼見到秦淮,竟以為是鐘信偷來看她,激動中,雙手一伸,猛地把秦淮抱在懷裡,嘴裡只叫著:“我的兒!我的兒,娘親要想死你了!”
秦淮正蹲在地上取食盒裡的點心,準備悄悄留在一邊,待她醒來食用。不料轉瞬之間,丁香已撲將過來,將他死死抱在懷中。
秦淮聽她叫嚷,心裡又驚又怕,擔心被東廂房裡的看守聽到,過來檢視時發現自己,那可就糟了。
情急之中,他伸手去抓丁香的雙手,想讓她放開自己,趕緊脫身。
可是丁香以為他是鐘信,又哪肯輕易放開,只是連哭帶喊,一聲聲“我的兒”在靜夜中傳出好遠。
秦淮感覺自己的額頭上全是汗水,又怕又急,當真後悔起自己的所為。情急之中,一隻手剛好抄到帶來的點心,便抓了過來,猛地塞到丁香的嘴裡。
丁香大概是餓得狠了,混沌中嘴裡塞進香氣撲鼻的點心後,竟忘了再叫,也放了手,抓著點心便吃起來。
秦淮急忙爬起來,兩大步便竄出了房門。
阿彌陀佛,東面屋子裡燈光依舊,似乎並沒有人被驚擾。
他擦了擦臉上的汗,四處望望,急匆匆走上了林間的小路。
當秦淮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路口之際,一個身影卻正從東廂房後面匆匆走過來,低頭彎腰,正是鐘信。
他隔著窗子偷偷看了一眼房間裡面的情形,卻見兩個看守丁香的家僕死豬般躺在桌子上,皆是一副爛醉如泥的嘴臉。
鐘信看了看桌子上的酒壺,嘴角露出一絲瞭然於胸的神情。
頭先在後門口,他截住了幫他們私下買酒的小廝,假意閑聊,順便聞了聞酒的味道,還誇贊了幾句酒很醇正。
這會兒,想來這味道‘醇正’的酒,可以讓這兩個人睡死過去幾個鐘頭了。
轉過身,鐘信飛快地來到生母所在的房間。
他的身上揣著一包尚還溫熱的夾肉面餅,那是他偷偷在後門外買來的。
正在大口咀嚼點心的母親讓他在瞬間睜大了眼睛,繼而,他的目光落在地上那個小巧的食盒上,半晌未動。
秦淮驚魂未定,急匆匆順著林間小路疾行。
待走了半晌,他才忽然發現,林深露重,月晦星稀,眼前這路,竟似乎不是通往泊春苑的歸路。
他心中焦急,四處張望。可是後花園偌大的地方,便是白日都容易迷路,此刻園中一片夜色,燈光稀疏,又哪裡找得到來時之路。
他立在一棵樹下,強迫自己穩住心神。
對,書中早就說過,這鐘家各房的屋舍,都是依攢心澗而建,屋屋帶水,處處臨波。那泊春苑,又正是園中依水所建的第一個妙處,自己只要找到水流,便可尋回原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