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有生最痛的那個新年,2003年正月十四,周徵言去了高中,找慕容語。——那天的陽曆是2月14日,也是西方的情人節,她選在這個日子去找他,就是想再見他一面,也給自己留個好的紀念。
到了x中,周徵言站在校門口,先是抬頭望了望,只見那淺蘭色的天空明淨的像是洗過了一樣,又幹淨又好看,可自己的心情,卻灰沉沉的如同霧霾,晦澀沉重,似乎照進多少陽光都驅散不開一般。而那些松柏安安靜靜地佇立於道路兩旁,像是在夾道歡迎她一樣,它們依舊遮天蔽日,蒼翠巍然,沒有變化。默默地站了許久,她嘆了口氣,終於踏進了x中。
當時正是午後,陽光熙和,校園裡一片喧鬧,走廊下有很多學生聚在一起曬太陽,慕容語也在,他微側著頭,不知在跟邊上的男生說著什麼,臉上還帶了些微笑的痕跡。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長款外套,身形挺拔俊秀,下巴尖俏,側臉的弧度近乎完美。
看到他,周徵言的鼻尖就是一酸,內心一片翻江倒海:既然他都有空曬太陽,能和同學們聊天,怎麼就不能回給自己哪怕是一封信?
“慕容語,我到底哪裡做錯了,你要這般冷落我?還跟我提分手?”
周徵言站在職工樓的過道口,靜靜地望了慕容語一會兒,終於邁步向他走了過去。他依舊在和人說笑,對她的到來似乎一無所覺。
但他班上的很多人都開始在看她。
周徵言輕輕叫了一聲:“……阿語。”高中三年,她只來過他的教室兩次,也不知道,以後她還有沒有再來這裡的機會。
那聲‘阿語’,讓慕容語渾身一震,當下就轉過了身。但看到周徵言,他竟然很是驚喜的樣子,他的眼睛潤如春水,卻又異芒閃動,似乎是不敢相信她會來找他。——但他只是看著她,就是不說話。
周徵言看到他露出的手腕上,纏著白色的繃帶,心下一疼,不由就問了一句:“手腕怎麼了?”
“打排球弄傷的。”慕容語說完,不在意的笑了笑。
他總是這樣,雖然比自己年長,有時卻又要命的孩子氣,不會好好的照顧自己。以前打籃球把腳脖子給崴了,也是不等那傷處好利索,隨便抹點紅花油,就又上場了。要到什麼時候,他才會照顧好自己?
周徵言盯著那手腕處的白繃帶,有心說他兩句,卻忽然想起他和自己提了分手,她已經沒有立場去說他,這個認知讓她在一時之間幾乎肝腸寸斷,當下就住了口,那眼圈卻又紅了。
彼時陽光明亮,在三2班教室的走廊下,高大的慕容語和俏麗的周徵言相對而立,兩相凝望,卻相對無言——就連廊下的學生們也不說話了,紛紛好奇地看著他們兩個。
不得已,周徵言開了口,她仰頭望著他,說:“阿語,你陪我去逛逛吧。”她的聲音低婉哀切,卻又帶了一絲哭腔:這麼多年了,她和慕容語逛街的次數,大概只有那麼三兩次,真是少的可憐。別的戀人甚至在教室裡都敢摟摟抱抱,卿卿我我的,但他們沒有,只是在校園裡遇見時彼此望望,又相互笑笑。她一直渴盼著他們學業有成的那天,她也一直認為那才是他們真正可以長相廝守的時候。可等她好不容易上了大學了,就如同趙老師說的那樣,她可以好好的去談戀愛了,可那人卻要她“再找一個”……
一想起這句話,周徵言就覺得心裡疼,一抽一抽的疼。
——到底是那裡做錯了,他要這樣對她?
在周徵言說出那句話之後,慕容語深深地看了她幾眼,神色複雜,眸間也帶了一絲痛色,但他一直不說話。她就一直仰頭望著他,望啊望的,似乎怎麼也看不夠他一樣。
最終,慕容語點了點頭,率先向校門口走去,周徵言在後跟著,倆人一路無話,就這樣出了校門。
……右轉,再右轉,就逛到了中心街,路東那裡有家精品店,慕容語直接就帶周徵言進去了。在裡面逛了幾圈,他忽然對著她笑笑,說:“徵言,買個錄音機給你吧,有時間了就聽聽歌……”
周徵言看看他,不置可否。
慕容語卻已經拿了一款錄音機,和櫃檯的售貨員攀談了起來。
看慕容語和售貨員聊了一會兒天,周徵言終於發現,或者說她從不知道,原來他還有這麼,這麼……怎麼形容呢?這麼市民的一面,——他,他竟然會如此嫻熟地砍價,而且他和那個女售貨員說說笑笑的,語氣簡直都有點稱得上是油腔滑調了。
——慕容語是如此的生動豐富,又是如此的貼近市民生活。
周徵言當下都有點不敢相信:這還是自己認識的那位,動則笑若春風、靜則水墨成畫的慕容語嗎?
——他不是一直皎潔如月,又高冷如蓮的嗎?
姑娘,人都有兩面性或是多面性,大概,是你離生活太遠了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