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躲避逼婚,春節沒有回國,跟弟弟已有一年多未見,隔著小小的手機螢幕,所能傳遞的思念有限。而今終於能當面傾訴相思,可這身喪服,是至深的禁忌,熄滅了愛欲之火。
“這漫畫真有趣。”陶如琢主動打破沉默。
“我最近都在畫番外。有點不知道正篇要怎麼推下去了。我去打工後,經歷了很多人很多事,覺得賺錢真的非常不容易。想要反抗強權,追求幸福,實在是太難了。”陶蘭澤看著哥哥心潮澎湃,不由自主開始訴苦。
哥哥點了點頭:“想要創作獨特的藝術作品,先要磨礪自己的心靈,就像工匠琢玉一樣。這個過程,難免會覺得迷茫。很高興看見你,並沒有陷入虛無主義。依然積極思考,甚至願意鑽研起原本不願接納的傳統道德規訓。”
陶蘭澤點頭:“雖然這些封建味濃濃的說教,明顯壓抑了人的創造力。不過裡麵包含了希望世界變得更變好的期待。在過去的某個歷史時期,它也曾是進步思想。”
“是啊。”
“哥。有時我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懂這個世界了。畫的漫畫像白日夢遊者在囈語,毫無現實意義。有時我覺得自己和爺爺一樣,做著不切實際的夢。”陶蘭澤在哥哥的鼓勵下,說出心裡話。
“做夢是一項非常了不起的能力。如果人類不能設想自身未曾體驗過的種種,不能用言語和影象表達幻夢去感染其它人。如何能開拓未曾抵達的領域。爺爺的夢,是舊日的夢。他跟現下很大一部份人的追求與利益相牴牾。但你的夢是未來的夢,是未來能抵達的彼岸。編織夢境的敘述者,在成長路上總是難以避免經歷幻滅和迷茫。這恰恰是你認真思考、內省,即將跨入新境界的證明。”
“哥。”陶蘭澤咬了咬唇,哥哥的話完全說在他心趴上,那些為了尋找真理之路所受的苦,輾轉反側的夜晚,突然有了意義。
“我相信,你能找到心中的光。”
兄弟倆你看我,我看你,彼此的眼神裡有炙熱的光,若不是身處禁忌的環境,他倆早就揉作一團,彼此交融。而此刻,隔著肉身的海洋、語言的限制,身處同一片光明,無聲勝有聲。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是誰先握住誰的手,十指相扣,緊緊握著,不願放手。
直到門口傳來敲門聲,“怎麼還不睡,明天要早起。”母親蔣惜夢站在門口問。
陶蘭澤嚇得松開手,扭頭整理畫稿,“這就睡,這就睡。”慌亂之中,畫稿掉在地下,他蹲下身去撿,不小心跟哥哥的手碰在一起,你電到似的,縮回了手。
最終還是哥哥幫他拾起所有畫稿,對他和母親說:“我要守夜,你們先睡吧。”
“嗯。”陶蘭澤低著頭離開書房。生怕母親責怪他行為不端,卻又忍不住,在離開前看了眼端坐在書房裡的哥哥。
陶如琢坐在書桌前,翻看這幾天親戚們抄寫的家訓與弟子規,讓陶氏子弟抄寫這些言論,是爺爺的遺願,有人的抄的認真,有人的敷衍了事。但無論抄寫時的態度如此,又有幾人能把訓誡放在心上呢。
他苦笑,起身開啟書櫃,翻出自個兒兒時抄寫的弟子規。字跡清秀端麗,好似一名規行矩步,生怕犯錯捱揍的孩子。
他拿著這些字貼走到燒紙錢的火盆前,點燃紙錢不斷投入後,烈火雄雄燃燒,那些舊的原子鍵,舊的連結被撕裂,新的化合物,新的凝結方式出現。他把字貼投入其中,文字的思想烙印在此裂解,而新的道路由此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