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博儒和妻子丁香商量也商量不出結果,胡玉在戰場上殺戮了幾十年,什麼驚心動魄事沒見過,就是在他身邊弄個炮彈暴炸的聲響,也不一定能驚嚇到他。李傅儒幾天來,一直為這事情撓頭,想不出怎麼能刺激。很快過了年,部隊春訓又開始了。如果他老不好,影響整個部隊訓練。他也只能向上級彙報,也知道彙報後的後果。
上級領導絕不會允許高階軍事幹部佔的位置不能指揮部隊,會安排胡玉住院治療,另外派軍事指揮員過來。李博儒和胡玉從長征就配合,兩人互相瞭解面對方的秉性,新的軍事指揮員來了後,要像夫妻一樣性格上磨合,工作中思想統一,所以他現在急切希望胡玉快點好。
星期天他想帶胡玉出去走走,覺的外面視野開闊的對他有好處。丁香和孩子們留在家裡,如果讓他看見他們一家,老婆孩子其樂融融,對他的病沒好處。
每天在營房裡看的都是綠軍裝,綠營房、綠裝備、綠的辦公用品,上班下班都是在綠色中匆匆而過。出了營房才感到春意盎然,營房馬路對面小麥開始返青了,農民兄弟己經在地裡勞作了。一群孩子從他們面前跑過,後面兩個小的流著鼻涕光著屁股追著。一個最小的摔倒了,大聲哭叫了起來。
李傅儒向前幾步想扶起孩子,看見胡玉也要過去扶孩子就停住了腳步。胡玉扶起那孩子,那孩子哇哇大哭,他掏出手娟給他擦淚。李博儒注意到,他裂嘴笑著眼睛裡存著淚,這是他幾個月來第一次表情的變化。說明他情況開始好轉,並不完全是病態,而是見物思物,思念素顏和她肚裡的孩子造成的。
李傅儒過來摸著孩子的頭說:“小朋友,去哪裡玩去呀?”
孩子看看胡玉,又扭頭看看李博儒,怯生生地說:“玩水。”
前面一群大點的孩子跑的更遠了,孩子從胡玉懷裡掙脫出來,頭也不回的去追那些大一點的孩子。胡玉有些失望地盯著跑遠的孩子,李博儒看出來他的癥結就在這裡。他拉了把胡玉道:“咱們去看看他們玩水。”
人不管你做多大官,積攢了多少財富,童心到死也不會泯滅。他們快步追趕那孩子,孩子跑了一段,回頭看見剛才扶他的當兵的朝他來,以為是追他,跑的更歡實了,李傅儒胡玉都被逗笑了。
農村孩子玩水的地方,其實就是村裡澆地的乾渠。因為是主幹渠寬有五米,孩子們玩的地方架了個木頭橋。架橋處磊橋墩用石塊,與橋出口處形成落差,看見乾渠裡水不深,橋口出水衝的也有水有一米五左右,孩子們一個個光著屁股,像泥猴似的站在橋上往下跳。胡玉兩條胳膊叉在胸前,看著戲水的孩子一直在笑。李博儒覺的他似乎正常了,想在刺激他一下。趁他低頭點菸時,繞到他身後趁他沒注意,在他屁股上狠狠踹一腳。胡玉沒注意,一頭栽進水坑。胡玉連喝了幾口泥湯,像個落湯雞似的從水中摸索地站了起來。
憤怒地指著李傅儒:“你!你!”
李博儒站在橋上叉著腰,指著水裡的胡玉恕罵:“胡玉,你就是個大混蛋!懦夫!早知道你是這樣的混蛋,從長征開始就不和你配合。在武鄉打鬼子時不救你,讓鬼子刺刀挑了你。”
胡玉突然蹲在水裡,水有一米多,剛能露出個腦袋。人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胡玉的肩膀一抽一抽,李博儒瞭解他的性格,寧可打碎牙咽肚裡,也不願意讓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過了一會,胡玉肩膀慢慢停止了抽動,抹了把臉上的淚抬起頭。
人還在水裡站著,雙手攤著說:“我從十四歲參軍,爬雪山、過草地,經過了二萬五千里長徵;然後打日本鬼子,打老蔣;就不說吃的苦,就是惡仗、險仗經歷過無數,不就是為了過上好日子嗎?好容易盼的解放了,本來以為和平了,朝鮮又暴發了戰爭。上級讓我們入朝參戰,咱二話沒說,帶部隊在朝鮮又打了三年。現在和平了,回國了。我羨慕你們成了家,星期天帶著老婆領孩子,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我也想娶妻生子,下了班回到家老婆孩子熱炕頭。你給我介紹了素顏,我從心裡感激。我愛素顏,愛我未出生的孩子。我並沒有把自己當高階幹部,只想像普通人一樣,抱著孩子牽著老婆過普通人的日子。可是老天對我這麼不公
平,奪走了我的孩子,殺死了我的最愛!”
胡玉的憤怒、抱怨,說明他有了正常思危。李博儒伸手把溼漉漉渾身泥巴的他拉上來,乾渠邊上孩子們玩水踏的全是稀泥。倆人不管不顧席地坐在泥裡,李博儒說:“素顏去世了,大家都很痛心。你失去了伴侶,我和丁香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姐姝。”
胡玉說:“為什麼是我,是我的素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