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江回神,走到他身邊面向大夥兒,和平時說話沒什麼區別:“大家好,我是萬彙的負責人姚江。新梁考古隊自從接手萬彙工地就很忙碌,任務很重,大家可能也知道,原因在我。這半年來,我對大家的工作了解了不少,知道新梁遺址的特別和廣大,也清楚現今有原址儲存古代遺跡的熱潮。發掘後回填還是原址建園,其實我們雙方都沒有一錘定音的話語權。”
歷中行退了兩步,雙手插兜和大家一起看著他。老陳在背後低聲問,“姚總要說什麼啊?”
他視線不改,搖了搖頭。
“你都不知道就敢讓他去說?”有些愕然。
“……設計院張所長提過一個方案,參考南越國木構水閘遺址博物館的設計思路,可以讓商業建築和遺址共存,問題是新梁遺址太大,不像水閘是一個整體。之後,你們發現了切割出遺址形狀的雙圻河故道所在的位置。新梁的面積是萬彙的六倍,但其中雙圻河故道的所在,城邑早已被河水或洪水沖毀,現在沒有人類遺存。那時,我開始認真考慮張所給我的設計方案的可行性。直到這次看新梁的簡報,雙圻河的史前資訊提取已經完成……”
歷中行的眼角微微擴充套件,心跳爬樓梯一樣開始提速。
“萬彙和新梁,可以不再是你進我退的關系——萬彙將會平移一步,將建築主體設在雙圻河所在位置。”
老陳肩一縮,擠上前來,“臥槽,還能這樣……這樣行嗎?”
歷中行沒有回答。掃了一圈,隊員們神色驚訝,不由地相互交流。
“其餘不可避免與人類遺存重疊的部分,萬彙再具體評估,做一層架空設計;或新梁遺址做整體儲存的同時,部分回填——這個面積不會太大。”姚江對上一雙雙眼睛,最後注視那個同樣毫不知情卻最平靜的人,“這樣,萬彙的工期不耽誤,大家後續也有充足的時間對新梁做發掘和研究。”
周圍響起掌聲,阿旻吹了聲口哨,“剛通知取消週末姚總就給減負,您來得太是時候了!”田野發掘本沒有雙休,今年夏季幹旱少雨,才將雨休改成周末,但無論原本如何,總是由奢入儉難的。
“及時雨及時雨!”大家笑起來。
姚江走向他,半路被不知道哪幾個歡欣鼓舞的隊員塞了啤酒和串兒,到跟前時手上都滿了。歷中行挑起唇角,看他披著燈光閃閃發亮的輪廓,覺得手裡該拿花兒的,還得是特別名貴的花。可考古隊就是和土打交道的,這時候除了酒只有肉,謝意紮紮實實,全可以吃進肚裡。
“這樣設計,簡單不了吧?”歷中行也拿了一罐啤酒,拉開拉環之前,隨口似地說。
“找了一個國際上的先鋒設計師,他正在做。”姚江啜了一口。
“就是剛剛打電話那個?姚總,還說我們聊工作,你也一樣喏。”老陳直爽地笑,好奇地問這決定背後的相關細節,吸引了四五個隊員也駐足來聽。
歷中行去拎了幾把折疊椅過來,坐在一旁,不怎麼說話,一口一口地喝酒吃烤串。老陳覺得他今晚怪怪的,這個姚總也不按常理出牌,明明之前看他們兩個關系不錯,這回人家過來,歷中行還沒第一次團建熱情。而且萬彙改方案這個事,其實單獨告訴領隊就可以了,最該感謝人家的也是領隊——他納悶了一會兒沒提問,這一圈就漸漸變成胡侃,氣氛熱烈,姚江畢竟是外行人,自然而然淡出了話題中心。
姚江稍抬眼看身邊的歷中行。這麼大個人卻把存在感降得很低,腳下堆著空罐子,顴骨上滲了一層淡紅,感覺得出高興和鬱悶。他又拿起一罐啤酒,摘了表的手腕上有圈明顯的白印,腕骨突出,動作瀟灑。姚江向側邊伸手,擋了下罐體。
哪知歷中行抬眸一瞧,繞過他前臂,用手腕攬了一把他的腰,唇靠過去,嗓子像在暖氣房裡睡了一夜,沉沉地叫:“寶貝兒。”
一圈人忽然噤聲,老陳表情都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