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江伸手過去拍了拍他的胳膊。他根本沒想讓他承認或糾正什麼,只想著歷中行心眼太實,不知是對朋友以誠相待還是處事一概如此,如果是前者還好,如果是後者,到這個年紀該吃過很多虧了。
對方馬上翻篇:“你去洛安縣是做什麼?”
“河梁在洛安搞飛地經濟做産業梯度轉移,初步規劃要建一個工業園,飛出地投資,我們是投資方,要實地考察一下。”姚江說,“你去做什麼?”
“去請個測繪。”
“親自去請?誰這麼大面子。”
歷中行抓了抓後腦勺:“他把我拉黑了。”
姚江忍不住微笑:“都把你拉黑了,這麼貿然跑過去,不怕碰一鼻子灰?”
他不問為什麼拉黑,正如歷中行不問他和衛昌以前有什麼齟齬。與人交往,交淺言深一大忌,不是沒有好奇,但自己不交底,也有不問對方的分寸和默契。
歷中行扶額:“還說呢,要不是你逼這麼緊,何至於……”
姚江見他沒有說下去,問:“我不清楚這個概念,中行。我沒有發掘過任何遺址,不清楚普遍的時長。這種面積一般需要多久?”
歷中行抬眸看他,幹脆地擺擺手:“我答應了就會做到。”他撳下手臂旁控制臺的按鍵,車窗升上去,過一會兒,檸檬海鹽的氣息縈入鼻端。
姚江遞給他一瓶檸檬味蘇打水,自己手邊也有一瓶開過的。
擰開喝了一口,淺淺的酸。他發現,要是和姚江好好說話,自己真拿他沒辦法。
姚江看著態度強硬,實際上很講道理,他不吝於解釋自己,也不吝承認自己有所不知。而歷中行向來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對這種人,他沒轍。
“我還真不知道他為什麼拉黑我。”他又接上之前的話,費解地勾了下嘴角,“很有可能會碰一鼻子灰。不過總要試試看嘛。我也想問問哪裡得罪他。”
姚江已經開啟桌板拿出了電腦,聞言微微頷首,沒有看他:“可以。但不是所有看你不爽的人都有一個理由。問問得了,不用太掛心。”
歷中行明白,你永遠不能讓所有人都喜歡你,很多厭惡毫無道理可言。
姚江拿出眼鏡架上鼻樑,鏡腿很細,電腦螢幕一開,便有一線銀亮在他側臉滑動。
歷中行的筆電在包裡,用久了蓄電不行,得一直插著電源,他嫌麻煩,翻開筆記本和書寫板放在腿上,握著手機比照筆記寫發掘日誌和相關報告。這一側靠車門,沒有桌板,不過他身高腿長,也放得穩。
關窗後幾無噪音,車體減震亦佳,十分安靜,只有姚江時不時的鍵盤敲擊聲,落指迅速、節奏均勻,持續一段時間後,每每結束得悄無聲息,沒有很多人敲最後一下時習慣的重擊。歷中行有這習慣,論文寫到滿意處,最後的落指就會變重。
靜了約莫半小時,一個略急的右拐彎,姚江隨著慣性向左偏,手肘撐到座椅扶手上,打字停了下來,餘光一掃,立即對歷中行說:“來,跟你換個位置。我用電腦不需要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