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什麼打算?聯絡好了嗎?”歷中行見他心意已決,緩聲問。
老鄧擺擺手,面有難色,不肯直言,最後只謝他一句說,對不住。
歷中行笑,抓住他手握著搖了搖,“能在咱們新梁遺址幹完再走,鄧老師多仗義啊,還有什麼對得住對不住!晚上記得留下吃燒烤!”
新梁遺址外的馬路沒鋪瀝青,是段不算平整的水泥緩坡。往工業園方向走是上坡,步行沒有爬坡感;車碾下來則會快一些,免不了激起黃褐色的塵灰,偶爾迸濺礫石。七點四十幾分,姚江從市區的滾滾車流中駛出,熟門熟路開到工地門口。萬彙已停工多月了,現在此地已然是考古隊的地盤。
他下車,站在大門處四下一望。田野起了夜風,一道斜斜的黛色煙霧越過天藍圍擋,散入空中。天上薄雲淡月,碎了許多星星。沒高樓,沒繁燈,頭頂極寥廓。
一進閘口,歷中行叫了聲“姚總”就從右側板房外的空地過來了。剛走近,沒說話,瞥了下他眼底隱隱的暗青,放慢步子問,“這兩天很累嗎?”
姚江面板白,氣色稍有不佳,留心一看便很明顯。
“沒有。”他跟在歷中行身邊,不遠不近落後半步,恰可以將他整個兒收進眼底的距離,視線掃到手腕,愣了一下,還瞥向另一邊確認。
他取下來了。
那隻姚江親手給他戴上的表。他原本除了睡覺,片刻也不離身。
這段路太短了,歷中行也沒瞧見身後的目光。他帶姚江走到板房旁,這片空地原本搭了活動雨棚,現在棚子折疊起來,露天架起燒烤爐。烤網下面填的是炭,那道煙便出自這裡。三個年輕人在烤架前忙活,身旁的折疊桌上堆著杯盤油刷、食材調料,還有罐裝啤酒,開口的和沒開的立在一起,中間錯雜著竹簽鐵簽。兩人手法嫻熟地撒孜然、翻肉,李茹打下手,把熟的撤下來裝盤。歷中行給他介紹,“阿旻,何辛。”
李茹有點顧不過來,抹了下眼窩處的細汗,笑著小幅揮了揮手。阿旻抬頭,手肘一懟何辛,規規矩矩叫:“姚總。”何辛不明所以,也跟著闆闆正正叫了一聲。
歷中行莫名其妙,被逗笑了,“姚總給你們發工資嗎?”說著溜達到旁邊,端了一盤烤好的小羊排給姚江。
羊排多貴啊,準備的不多,本該分一分的——李茹一時不察,被薅走了半天的勞動成果,敢怒不敢言,鼓起腮幫吩咐兩個學弟重新再烤。
其他人或站或坐地散在旁邊,三三兩兩喝酒聊天,也有的獨個兒抽煙,有的等著架子上滋滋冒油的肉,老陳和老鄧正拿吃完的雞骨頭在地上拼人架子。上次團建都打過照面,客氣或熱情地跟姚江打招呼。
炭塊嗶剝微響,紅光流動,火星輕躥,顯出風的行跡。樹裡棲了蟬,螽斯和嗚蜩在近處的草叢裡細切地叫。兩只狗繞著烤架轉圈圈,仰著頭搖尾巴,已經饞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