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總幫人,從來都自帶提案,如果問出口,要麼是有所顧慮,要麼是暫時無解。而歷中行知道他顧慮什麼。
這次的公眾言論,牽連甚遠,不談黎永濟,要闢謠拆遷打人一事,就得說明恩怨原委,但歷中行決計不會答應把李茹卷進來。
又或者,以姚江的身家,往公關砸錢,足以抑制輿論,這卻並非歷中行所願,也非姚江所長。事情已經發生,勢在那裡,火在那裡,風勢火大,這時公關,無疑坐實了借勢壓人,好比以地事秦,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
於是,歷中行眨眨眼,裝了個傻:“可以做客啊。”
姚江抬眸看他,在歷中行的注視下,給面子地做出一個程式化的客套假笑。
可正因為太假,反而不顯客套,是寬縱、默契的配合。
歷中行心跳加速,轉回臉目視前方。
姚江的視線落到他衣服上,三行桀驁的行書:吃紅燒肉不如挖紅燒土。
“學生送的文化衫,”他解釋,“白色不耐髒,不下工地正好可以穿一下。紅燒土是個考古常見詞。”
一般情況,他會解釋這個詞。
這次沒有。
姚江說:“很好看。”
兩人拐進十六棟一單元的門洞,爬樓梯上五樓。走到四五層之間的平臺,歷中行從褲兜裡摸出鑰匙,又上了幾個臺階,站住了。
姚江循著他的視線看到502門前的牆上,用紅色粉筆寫著幾個大字:
“憑什麼欺負人?
什麼樣的老子教什麼樣的兒子!”
姚江呼吸都停了。下一刻,抬手拿過歷中行手裡的菜,另一隻手握住他的小臂,轉身下樓。
“去我家。”他說。
歷中行一米八出頭,並不瘦削,影片裡那一拳,十足矯捷霸道,此時卻不躲不閃、一拉就動,像個聽話的孩童,平靜溫順。夕陽被樓梯間的窗子斜裁進來,一扇扇塵埃盈動的三角形光牢被安放在每兩層之間。姚江帶著他一層一層穿過去,像闖過全息遊戲的個個關卡。他身形高大,肩背寬直,走入橘紅色夕照,總能將原本落地的暖色全然承接,打破三角的光牢。然而頭頂的碎發在窗下模糊成毛絨絨的一片,看上去極其柔軟,像一幅印象派油畫,不必摹臉便價值連城。
“姚江。”他輕輕叫他,託著這幅畫,怕聲音把它撞壞了。
“嗯。”姚江放慢腳步,重新跟他並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