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失聲雨04)
安巡在重案隊走廊上風似的吹過。自從市局有了淩獵,做事向來慢半拍的安巡也開始踩風火輪了。
樓下,淩獵已經在警車邊等待。
這案子按理說不至於讓重案隊出馬,但一來張春泉是大學生,死在夏榕市最好的大學裡,影響很複雜,二來他之所以在浮起來之前就被發現,是因為夏榕大學報警稱他失蹤。
失蹤案。
季沉蛟這陣子對“失蹤”相當在意,一看到分局的報告,就決定讓安巡去參與解剖。
安巡在警車邊來了個急剎,“獵,獵哥!”
“上車。”淩獵說:“我也去看看。”
二十一歲的青年躺在解剖臺上,散發著腐臭,雖然秋冬季湖底溫度很低,儲存著部分死亡前的特徵,但泡了那麼久,屍檢起來難度仍是不小。
安巡和分局法醫工作時,淩獵穿著防護服,繞著解剖臺打轉,一邊看他們解剖,一邊分心看現場的勘查報告。
湖心島上足跡不少,雖然校方已經鎖上游船,但堤壩一旦高於水面,就一定有學生不聽勸阻去湖心島。那島在學生們眼中似乎是個談戀愛的好去處,低矮的樹上綁著不少紅色絲帶和鈴鐺,上面寫著要和誰誰誰白頭偕老之類的話,還有學生將那兒的樹當做錦鯉,考試之前綁條絲帶祈福,保佑自己別掛科。
張春泉的足跡前半段疊著其他人的足跡,但在靠近湖邊入水處的那一段,沒有他人的足跡,他的最後兩步足跡尤其深,有猶豫,但沒有退回。
淩獵想象當時的場景——張春泉由堤壩來到湖心島,搖晃的湖水沾濕了他的鞋子和褲腳,他穿過一片飄蕩的絲帶,和在風中吟唱的鈴鐺,來到湖心島的另一端,那裡地勢很低,可以直接走入水中。
他起初步伐很快,好像迫不及待要去做某一件事,走到後來,他的步子越來越慢,每一步都一半是決絕,一半是不捨,它們像是要將他撕裂開。
最終,他站在湖邊潮濕的泥土裡,向下的引力緊緊抓著他,他盯著灑滿月光的湖面,身後不遠處的學習橋上路燈清冷,已經沒有經過的學生了。
他正在與一個朝向死亡的沖動抗爭,但他輸了,他又往前邁出一步,然後長久停留,或許還仰頭看了看並不圓滿的月亮。他的身體在風中搖搖欲墜,也許他是乘著風勢,躍入水中。
站在湖邊時,他在想些什麼呢?淩獵半眯著眼,視線彷彿穿過冰冷的現實,看到了張春泉的眼睛。青年的眼睛空無一物,就像解剖臺上的這具屍體。
在他走上投湖這條路之前,他就已經死了。
法醫們完成屍檢,安巡換掉防護服,洗掉手上身上的味道,“獵哥,是溺死,而且在他的身上沒有打鬥、束縛之類的痕跡。接下去我們還要做一個微生物比對,看他是死於湖中,還是在死後被轉移到湖中,後者的可能性其實微乎其微。另外,我們還要拿內髒去做藥理檢驗。我初步判斷他是自殺,但有沒有受到藥物控制,就要看這項檢驗的結果了。”
淩獵來到夏榕大學,這季節本就蕭索,風颳得人臉痛,枯死的樹葉落得滿地都是。
要是在平日裡,這番秋景還挺吸引人,但現在,校園裡出了這麼大一件事,很多校園活動都停止了,學生們步履匆匆。尤其是連線宿舍和教學樓的學習橋,因為是從景觀湖上橫跨,怎麼走都看得到湖心島,大家不由得加快步子,往日在學習橋上打鬧的景象不複存在。
警方在湖邊拉了警戒帶,湖心島上也有警員值守。湖水已經把堤壩淹沒,警員們上島都是劃船劃過去。淩獵在堤壩邊看了看,水不深,也就淹了幾厘米。
他找校工要來雨靴,一腳踩在堤壩上。
派出所的片警嚇到了,“淩老師,危險!”
淩獵擺擺手,示意自己有分寸,緩緩向湖心島走去。
他是重案隊的人,片警當然不敢管,但此時湖上風大,他看著又很單薄,腳一滑,風一刮,那是要掉到湖裡去的!片警看得心驚膽戰,不明白明明有船,為什麼非要淌水走到湖心島上去!
淩獵也在思考這個問題,自殺的方式有那麼多種,就算只是投湖,也可以在十點多以後從湖邊入水,為什麼非要走過這條根本不好走的堤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