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身世
接上話,蕭乾聽得門響,前去檢視,來人倒是熟識,正是蕭旻身前長隨蕭書,蕭乾問:“你來做甚?”
蕭書笑嘻嘻道:“旻少爺差我給九奶奶送帖子。”
蕭乾問:“送甚麼帖子?”
蕭書道:“我哪裡知,爺寫好就封了。”
蕭乾接過攏進袖裡,說道:“你好回了。”
蕭書道:“怎地?也不請我進去吃盞茶、吃鐘酒,敘敘話?”
蕭乾道:“天色不早哩,莫耽誤你回府複命。”取了十錢銀子,給他:“你自個路上買來吃。”
蕭書收起錢:“什麼叫人走茶涼,蕭乾你個小奴才,我認得你了。”嘀咕著去了。
蕭雲彰聽魏寅問,說道:“如你所說,山茶燈油確是運往內務府,存放在太常寺的油庫中。那趟是個特例,當時內務府內庫由孝德公主掌管,她在祭祀大典一月前,忽說內庫中有萬兩銀子下落不明,要封庫清查。恰運燈油的船車已過南京鈔關,上朝時,皇上問誰來接下這批燈油,我父親毛遂自薦,願攬此任,待燈油到京後,存入戶部廣積庫,供祭祀大典專用,戶部尚書因病還家休養,由我父親親力監管。哪想燈油車經過清平縣衙時,遭百名匪徒搶掠,幸得驚動衙府官兵前來助援,損失不大,但車馬壞損嚴重,只得暫在清平縣歇整,兩日後搬運油桶上了新的車馬,得以抵運京城。”
魏寅道:“原來如此。”
蕭雲彰接著道:“祭祀大典上長明燈驟然熄滅,查明使用劣質燈油所致,因是我父親接管,我兄長儲存,很快被安上與地方官勾結貪墨罪名,雙雙問斬,好在皇上念我祖父輩有功,未曾趕盡殺絕,沒收家産後,府中女眷僕役死得死,散得散,各討生活去了,我則被蕭國公帶回府收養,改名換姓,棄文從商。這便是我的過往。”
他接過林嬋遞來的酒盞,一飲而盡,環顧眾人,問道:“下個誰來說。”
福安道:“我來說罷。我父親夏應榮,原在戶部北京清吏司度支科任員外郎,秩品五品,他精通計算賦稅,厘金,公債,錢幣收支等帳目,從未出過差池。內庫出事後,陳大人曉我父親才能,遣他進內務府,協助查賬,追查那萬兩銀子的去處,我父親很快發現內官監、神官監賬目有異,而這兩監的主管正是魏泰魏公公,他不曉使了什麼手段,構陷我父親與陳大人勾結,收受賄賂,欲嫁禍與他的罪名,孝德公主大怒,將父親打入大獄,不日問斬。我母親氣不過,持短刀當街行刺魏泰,被他捕住,那老騸驢有怪癖,母親被折磨的體無完膚,回家後上吊死了。自那後我孤苦無依,淪落成乞丐,有幸遇見九爺,收我在身邊當差,共謀複仇之策。”林嬋倒不曉他還有這樣悽慘的過往,,看他面無血色,神情平靜,眼眶忍不住濕了。
馮十八道:“我原名馮錕,父母早亡,與兄長馮鏘相依為命,十四年前,兄長任清平縣縣令,我則經營油鋪,各管一攤。燈油案一出,他素敬重陳大人,書數封奏摺遞交知府,為其請命,哪想卻因此被捕,罪名有三,一與匪徒同謀,欲劫燈油;二與陳大人勾結貪墨;三放走同謀的弟弟。不日問斬。兄長死後,我四處逃竄,倉皇度日,受盡流離之苦,這般過有三年,被九爺尋到,派往常山縣馮家鎮,包下茶園,重拾油戶老本行,蟄伏數年,只為替家兄雪恥。”
小眉進來,給福安送一碗麵條,福安稱謝接過,小眉很快出去了。
蕭雲彰看林嬋只穿薄襖裙,低聲問她冷不冷,林嬋搖頭,他摸摸她的手,覺得涼,鏟了獸炭添進火盆,點點紅猩映進每個人眼底,魏寅湊近喬雲雲,低問:“魏泰可有那樣對你?”
喬雲雲怔怔問:“哪樣呢?”不待他說,她道:“我就是這樣的命,早已慣了。”將盞裡酒吃了,看向蕭雲彰、林嬋、福安和馮十八,開口說:“幸福都一樣,不幸各不同。我原名沈嬌,我爹名喚沈文良,十四年前,乃常山縣縣令,此地以種植山茶樹、採籽榨油為生,百姓安居樂業,對爹爹多有敬重,少時我是有一段好日子過的,我五歲那年,宮裡內官監有個叫魏公公的,來到常山縣衙,尋我父親。因每年上供的山茶油,不足用度,他聽聞這裡茶油質優,要將採買之任,下放到爹爹手中。他自然心喜萬分,指定鋪戶範楚山為僉商買辦,按魏公公所需,備妥足量茶油,運往京城宮中,頭一年,魏公公只要兩萬斤茶油,後幾年買得多了,說太廟皇寺的長明燈燈油也用它,我爹曉得責任重大,他本就是個謹小慎微的性子,沒少對範叔叔耳提面命,每趟運送前,他還要抽查相看,就怕生出事來。我九歲那年,值夏秋之時,突然官兵將縣衙包圍,刑部來的官兒讀鞫,宣父親買上通下,收受賄賂,山茶油以次充好,導致皇上祭祀大典,琉璃塔一百多盞長明燈齊齊熄滅,此乃重罪,即刻抄家問斬。”
她說的有些口渴,酒吃的頭暈乎乎的,福安斟茶給她,她朝他笑笑,同是天涯淪落人。她接著道:“父親連叫屈的機會也沒,翌日斬立決。女眷賣掉為奴,自那次後,我再沒見過母親,也不曉她是否還活著。我在滿春樓為娼時,魏千戶找來,你們曉他是誰?他便是僉商買辦範楚山的兒子,原名範春霖。”魏寅不言語。
喬雲雲道:“我倆仇恨滿心,風雨一身,雙雙發誓,哪怕拼了這條性命,也要查出是誰,害我們家破人亡,受盡屈辱。我入了怡花院,行走官宦之家,探聽訊息,卻也知了些事,聽得蕭九爺的身份,我與魏千戶,一直想與你合謀,卻又多顧慮,恐你認賊做父,已與他們沆瀣一氣,懼你早將複仇遺忘,沉溺紙醉金迷之中,又聽說你死了,不由得深陷絕望,僅憑我倆之力,亦是蜉蝣撼樹。現好了!有了你們。”喬雲雲眼裡有淚,卻是笑著。
魏寅欲開口,忽聽廊上有腳步聲,立在門首,他大聲喝問:“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