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當一個人從山頂墜入谷底,他不太會主動回憶曾在山頂擁有過的一切。大腦似乎啟動了什麼應急機制——那些無憂無慮的過去,無法複得的快樂,破浪疾馳的帆船,當然,也包括周時也,通通被埋葬在了不會被輕易喚醒的記憶深處。
他也不會主動去回憶墜落時的掙紮、恐懼與疼痛。因為恨很費力氣。倘若不是昨晚的偶遇,林喻之幾乎都忘記了周時也這個人的存在。
至於他為什麼會出現在昨晚的酒局上,是無心之舉,還是刻意為之,林喻之不知道,也不感興趣。
周時也,以及與他有關的一切,都是應當從記憶中清除的有害廢品。
當務之急是確認陳宗明的合作意向。林喻之拽起襯衣衣襟,湊近聞了聞,在心中盤算著今天上午的安排——先回家換套幹淨的衣服,然後去陳宗明的公司探探口風。
他給陳宗明的秘書發了一條微信訊息,說明自己的拜訪之意,在等待回複的時間裡進浴室沖了個快澡。可直到他吹完頭發,那位傲慢的曹秘書依舊沒有回複他的訊息,就連之前待他熱絡的採購部楊經理也對他不理不睬。
一定有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林喻之思忖片刻,去玄關的開放式衣架上拿起自己的西裝外套,撥通了王曼的電話。
“昨天談得怎麼樣?”一道幹練的女聲從電話那邊傳了過來。
王曼今年還不到四十歲,卻已是嶽城小有名氣的女企業家。她在英國讀過五年室內設計,手下的anke家居憑借先鋒的人性化設計與環保理念一直在中高階家居市場中佔據著一席之地。如今房地産下游行業全都不太景氣,為了開拓大客戶市場,anke瞄準了幾家尚處於上升期的連鎖酒店,陳宗明的嶽盛酒店便是目標之一。
林喻之踏入電梯轎廂,按下一樓,對著電梯門上的鏡面理了理沒有完全吹幹的頭發。
“曼姐,”他語氣平平地說,“一會兒我得去趟陳總的公司。”
這樣的大客戶本來也不是一頓飯就能拿下的,王曼的語氣也不意外:“不順利?”
頭還在痛,整張臉都有些浮腫,眼睛尤其明顯。林喻之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捏了捏脹痛的額頭:“陳總說了,他不在酒桌上談公事。”
“他放屁。”王曼像是聽了句笑話,直接爆了句粗口。
她頓了頓,又問:“他沒為難你吧?”
陳宗明的生意做得雖大,可為人品行如何,業內人盡皆知。見林喻之不接話,她心下了然,又想罵上幾句,但看玻璃門外有人敲門,勉強忍住了:“我就說你不要親自去。”
“嗐。”林喻之輕飄飄地笑了一聲,“他對我都敢動手動腳,換作小劉他們,不知道要被欺負成什麼樣。”
他說得輕巧,卻有道理,王曼沒反駁。即使林牧為風光不再,業內的許多老闆還是會給他這唯一的寶貝兒子留幾分面子。畢竟,假如林牧為日後還能東山再起,他們還是要在各種場合打照面的。
王曼沖門外擺了下手,示意助理稍後再來,對林喻之吩咐說:“回來吧,別去了。他的髒錢,我不掙了。”
“叮”的一聲,電梯門緩緩開啟,林喻之笑著問:“你嫌棄人可以,嫌棄錢做什麼?”他走到酒店前臺,把房卡放在櫃臺上,用眼神示意收銀員辦理退房手續,“你的那三瓶茅臺,不能白白叫他糟蹋了。”
“不就是幾瓶茅臺——”
“您好,”收銀員沖林喻之禮貌笑笑,“根據酒店規定,您還需要補充登記一下身份資訊。”
王曼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句話的關鍵詞,忽地一愣:“你在酒店?”
“登記什麼?”林喻之也愣了愣。
他顧不上回答王曼的問題,把手機拿遠一點,沖收銀員皺起了眉頭:“這間房不是我開的?”
收銀員耐心地向他解釋:“您昨天大概是喝多了,是被朋友揹著來的。”她當時並不在場,這些都是夜班同事在交班時交代給她的,但見林喻之一臉疑惑,不由得警覺起來,“您不認識帶您來的那位男士嗎?”
王曼追問道:“你昨天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