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父親周勇帶他來到嶽城,說要為他那死在廠裡的母親討個說法。但周時也心裡清楚,周勇想要的根本不是真相。剛到嶽城的第二天,他就從父親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直到昨天夜裡才回到他們臨時落腳的小旅館。周勇白天沒能堵到燈具廠老闆,晚上又在廠區附近的棋牌室裡輸了錢,一腔怒火正無處發洩,抄起手邊的玻璃煙灰缸就往周時也頭上砸。但周時也反應得足夠快,抬臂護住了自己的頭。
這塊淤青便是那時候留下的。
可林喻之似乎被這塊在周時也眼裡不足為奇的皮肉傷嚇住了。他呆呆地盯著那塊淤青,片刻後才移開視線。
“起風了。”林喻之抬頭望著他,一臉嚴肅地對他說,“往前走,很危險。”
周時也還在思索如何接話,林喻之卻猛地看向了自己剛才所在的位置。他露出一抹慌張之色,大步折返回去,低頭盯著被海水淹沒的一片細沙,再一次紅了眼圈。
周時也不明所以地跟了過去。
“你怎麼又哭?”他被這動不動就掉眼淚的嬌氣包搞得有些煩躁了。
“我的……”林喻之抽噎著說,“我的許願池,被我踩壞了。”
周時也一怔:“你的什麼?”
潮水沒過了兩個人的腳踝,林喻之低頭看著水中的細沙,一板一眼地向他解釋:“我堆的許願池。我在等漲潮,本來,等潮水漫過許願池,我就可以許願了。”
周時也張口無言。
嬌氣愛哭就算了,還幼稚透頂。
“你要許什麼願?”他面帶譏嘲。
眼淚順著林喻之精緻小巧的下巴滾落進海裡,在翻湧的浪花中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我想,”他垂著腦袋,低聲說道,“見見我的媽媽。”
“媽媽”,這兩個字讓周時也臉上的嘲諷笑意瞬間消失。他沉默片刻,問林喻之:“你媽去哪兒了?”
“不知道。”林喻之緩慢地搖了下頭,“我爸說,她在天上。但我更希望,她在風裡。”
周時也靜了靜,語氣也軟下來一點:“為什麼?”
“這樣,她來看我的時候,會方便一點。”林喻之仰臉看向頭:“天空,太遠了。”
一陣勁風低嘯著刮過,不自覺地,周時也在風中閉了閉眼。待他再睜眼的時候,林喻之竟然又哭花了臉。
周時也這回有點無奈了。
這嬌氣包是水做的嗎?哪裡來的這麼多眼淚?
“你有紙嗎?”他看著林喻之背上的書包問。
林喻之抬手抹了把臉:“什麼紙?”
周時也說:“隨便,寫字的紙。”
林喻之想了想,從書包裡掏出一個本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