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怪我嗎?畢竟你之前說過,還不是見你父母的最佳時機。”
“不會。”高幸說,“我覺得你比我有分寸,其實不存在什麼最佳時機,是我單純地在逃避,不想面對,也不想解決。”
“阿幸,你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解決。”溫讓輕拍她的背,“沒關系,我們一步一步來。”
他把今天何柔說的話原封不動轉述了一遍,高幸沒有說話,但他知道,她一定也很難過。
“有時候,我倒希望她恨我。”
但偏偏何柔愛她,於是她更痛苦,更想要逃避。
“下次回家的時候,我們也去見見你父親吧。”
高幸遲疑了一會兒,“我二十歲後就沒再見過他了。”
兩人的最後一次見面,是高幸二十歲生日那天,高城來到她所在的城市,請她吃了頓飯。
自從高城搬離他們家,父女倆就很少交流了,那一次,高幸似乎也預料到以後見面次數會越來越少,一股腦說了很多很多話。
聊到她精彩的大學生活,聊到高中的遺憾,聊到她最近讀過的書,聊到她作為一個步入二字開頭的女大學生對生活的粗淺見解,也聊到對未來的打算。
高城一個勁地誇她想法成熟,書沒白讀。他不知道,其實高幸最不希望別人誇她“成熟”,超越年齡的成熟需要犧牲同齡該有的爛漫天真來換取。
本科畢業進入一家公司實習,面試官在和她聊完後,也說她有著比同期應屆生更成熟的見解,她很好奇,高幸是怎麼做到的。
高幸當時笑著回答,“如果在你最無助的時候沒人幫你,就會很快成熟起來。”
所以她得感謝何柔和高城,讓她被迫飛速成長,過早成為一個獨立的、連句撒嬌話都不會說的大人,然而這個為自己築起銅牆鐵壁的大人,卻經常在無人之處,變回當年那個無助的小孩。
無論她讀過多少書,走過多少路,她也永遠擁抱不了當年躲在洗手間,捂著嘴不讓哭聲洩露出來的自己。
“乖乖。”
溫讓忽然捧起她的臉,捏了捏,“不開心了?”
高幸往他的肩窩蹭了蹭,“有點兒。”
“不想去就不去了,你的感受最重要。”
“我……”高幸沉下心來想了想,“我要聯系他嗎?我跟他每年只會在微信發兩句話,新年快樂和生日快樂。”
“只要你想去見,那這件事就交給我。”
“可是——”
“可是”被一個強勢又溫柔的吻堵了回去。
·
快七年過去,高幸終於又見到了自己的父親,在看到高城那一眼,高幸幾乎要湧出淚水。
七年前,高城有這麼多的白發嗎?身形像現在這樣瘦削嗎?臉頰凹進去了嗎?面板鬆垮嗎?眼睛也這麼沒有光彩嗎?
明明那是個容易程度僅次於“媽”的音節,嘴唇囁嚅半天,還是什麼音節都沒發出來。
“高幸啊。”最終還是高城先開口。
他應該是抽了很多煙,嗓子像被煙燻透了一般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