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間屋子被開啟時,站在院子當中的劉稷和許光景,同時聽到了一聲驚呼,接著就是大叫。
“爹!”
隨後傳來的哭泣聲,和斷斷續續的話語,已經聽不太真切了,想必是張無價又把房門給關上,以免被人聽到。
發現他有幾分不在自在,許光景忍不住安慰道:“戍主,你也莫要怪老張,當日咱們乾坑戍剛剛奉調至此,他家貧困,老妻身子弱,多年不得生育還要時時延醫請藥,只有個女兒,向來孝順乖巧,不遠千里過來,靠著縫補洗涮,掙些家用,才能維持一家的生計,結果哪曉得會......”
哪曉得會碰上自己,劉稷苦笑著抬起頭,天空一片蔚藍色,純淨得像是某作業系統的桌面,或許在原本的歷史上,正是因為他的死亡,讓張家陷入了困境中,連給女兒湊份嫁妝的錢也沒有,最後只能是送入佛寺。
至少現在的結果還算不錯,怎麼說也算是拯救了一個家庭。
“你們家小都在西州,那邊是如果安排的?”左右無事,他便想同這個傢伙聊一聊,行軍打戰的時候顧不上,此時正需要多瞭解,因為這些人,就是他最初的班底,可以依賴的夥伴。
“大多在西州,也有庭州和伊州的,像某這種異鄉人,多半會安置在西州,那裡都是熟地,沒有什麼餘田,老張家人口少,又沒有壯勞力,分得的些許薄田,只能租與外人,按照七三分租,加上交納的賦稅,所餘根本不多,這些年,全靠弟兄們幫襯著,若非如此,他哪能那麼拼命,還不是想著立些戰功,得些賞賜麼。”
許光景怕他心中有芥蒂,繼續勸道:“老張是個實忱人,好與不好全都在臉上,他若是還惱你,不會壓在心裡,只是這一乍然看到自家女兒,難免有些無措,你莫要怪罪。”
劉稷搖搖頭:“這種事情,他惱我才是應份,不說它了,老許,你可知道為什麼,你們用命掙來的錢,還不夠一家子安穩度日麼?”
“這年頭,人命不值錢唄。”許光景無所謂地說道。
“若是唐人的人命都不值錢,為何那些異族人,爭先恐後地要成為唐人?”
劉稷的話讓他有些不解:“那是為何?”
“因為勁使錯了地方,想想你從軍以來打的仗,平叛、守備、與吐蕃人、突厥人、突騎施人、還有不知道什麼鬼地方的人來回拉鋸,可有一仗如同今日這般,連滅數國?”
還真沒有,許光景想了想答道:“戍主之意,是咱們這些仗打得虧了?”
“這麼說吧,為什麼咱們周邊的那些異族,明知道大唐強大無比,依然年年進犯?”
劉稷的問題讓他似乎抓到了一絲什麼,可就是一時間說不太清楚,只聽得身邊這位年輕的戍主,慢慢地在院子裡走動,然後停在一株大樹下。
“因為他們的每一次入侵,都是在別人的土地上做戰,可以毫無顧忌地燒殺搶掠,而反觀唐人,只不過是被動防守,最後即使能將敵人趕出去,自身所受到的損失,已經無法彌補了,朝廷救災安民都力有不逮,又怎麼可能再多掏錢,來鎬賞士卒呢?”
許光景聽明白了,難怪這一次作戰,會打得如此痛快,哪怕犧牲巨大,也沒有人心生退意,原因就是勝利的成果太過耀眼,有了如此成就,朝廷怎麼可能不吝惜賞賜?更何況還有額外之財。
從他的話,許光景還聽出了另一層意思,那就是乾坑戍今後的戰鬥,都遵循一個基本的原則來進行,不打無把握之仗,也不打毫無進益之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