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一群人雖然不過百餘,可軍馬卻有三百多匹,頓時將坊內擠得水洩不通,那些想要出來的,先是有些不滿,等到看到他的模樣,無不是抱頭鼠竄,一溜煙地跑進家門,“咣噹”一聲把門關上,然後從門縫裡,悄悄地注視著外頭的動靜。
連街坊鄰居都不放過,劉稷在心裡暗暗鄙視著自己,難怪最後混不下去,要跑到大勃律去送死。
好在沒有多遠,就從對面走來了一群人,前面正是他派出去的軍士,而跟在後頭的,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他看著這群隊伍,目光直直地落到了劉稷的身上,讓後者的心裡“咯噔”就是一跳。
無他,這目光中包含的意思也太過明顯了,是那種喜悅中帶著慈愛,激動中含著淚水的眼神,他趕緊跳下馬來,沒等做出什麼動作,老者步履敏捷地越過那些軍士,幾乎飛撲到他的身前。
“五郎啊,你,你,你可回來了,若是有個好歹,老僕可怎生向家主交待啊。”
老者抱著他的肩膀,放聲大哭,劉稷愣在了那裡,一臉的不自在,感情不是自家老爹啊,原本看著老者穿著富貴,又是一臉的慈祥,他差點就認錯人了。
“行了,我這不是好生生的,大街上呢,回家再說。”
老者這才收住了哭聲,歉意地說道:“五郎說得是,老僕失儀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想到方才進城時的情景,劉稷有些哭笑不得,只怕這龜茲城中,覺得自己回來就好的人,屈指可數,他牽著馬兒,與那老者走在了一起,言語間不住地套著話,以免進了家門,再遇上什麼認錯人的事。
“父親母親可曾安好?”
“都好都好,四個月前,他們還來了信,詢問你的近況,那時候,老僕在這裡等著前方的訊息,得知你深入敵境,心急如焚,哪敢實言以告,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後來得到了你安然歸返的訊息,才放下心,趕緊命人快馬趕回畿內,讓家主主母也能安心,此刻他們多半已經知曉了。”
劉稷聽著一愣,老爹老孃都不在安西?這可是好事,如果一進門就要見親人,以他目前的狀態,只能裝傻充愣,看看能不能矇混過關,現在竟然不用了,他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
老僕卻以為他是擔憂親人,安慰道:“五郎仁孝,家主雖然平日裡嚴苛了些,卻還是牽掛你的,這些日子,光是家書就來了好幾封,更不必說主母偏疼,若不是萬般無奈,又有封中丞的看顧,哪捨得讓你一人遠在安西。”
劉稷暗自慚愧,自己是典型的既不仁又不孝,聽老者的語氣,多半是父親不疼,母親溺愛,所以才會將他一個人放在這裡,當是鍛鍊也好,自生自滅也好,總之眼不見心不煩就是了。
這麼一推論,他倒是有些明白了,十六歲,在後世正是一個男孩最叛逆的時期,家裡這麼安排,等於是拋棄了他,那還不由著性子,可勁兒地折騰,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在裡頭,更多的,只怕是想要引起父母的注意,還真是個熊孩子啊。
明白歸明白,眼下的爛攤子,可不得自己來收拾,聽到這個家中只有自己一個人在,他的心情一下子輕鬆起來,兩人就這麼邊走邊說,轉眼間就到了一所大宅前。
看著門沿上的飛簷畫棟,還有黑漆漆地雙排銅釦大門,他都可以想見,裡面有多麼敞亮,老爹是個什麼樣的人估且不論,這份財力已經令人咋舌了,難怪能闖出那麼大的惡名,還能全須全尾,可絕不是封常清的庇護能擺平的。
惡霸加老財,才是橫行街面,成為龜茲城扛把子的最大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