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息東讚的第六感很準,賀菩勞城的確出事了。
五月下旬,雖然還沒有達到烈日炎炎的地步,已經有了些夏天的味道,風乾物燥,一旦走了火,就是不可收拾。
大火是從位於城區邊緣的市易區燒起來的,發生在頭一天的夜裡,那些大部分是用木頭、布匹、皮子等易燃物搭起來的棚子,一下子被人點燃,立刻就燒作了一團,再被河谷的風一吹,幾乎在一瞬間便蔓延開去。
“著火啦,著火啦。”
離著火區很近的石家老店,自然是首當其衝,只不過,火才剛剛點著,石崇志就讓夥計們敲響了各種器物,“乒乒乓乓”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十分刺耳,馬上就將店裡入睡的客人全都吵了起來。
“快,帶他們離開。”
性命關頭,旁的也顧不得了,所有人都只拿上了不多的金銀細軟,在店中夥計的指引下,紛紛從後門離開。
“人都走光了?”
石崇志站在店門口,看著不遠處的火光,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回東家,某親自一間屋子一間屋子查過了,沒有人漏下。”
“沒有就好。”開店講的就是客緣,客人來住,就是以性命相托,他不希望在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中,有什麼死傷發生在店中。
“咱們的人,都可靠麼?”
“都是自阿郎過來時就跟著的老人,家小俱在本家,斷斷沒有二心。”
掌櫃的聲音很小,語氣裡透著一絲顫音,畢竟是掉腦袋的干係,誰又能做到真正面不改色。
別說下面的人了,石崇志自己何嘗不是腿腳發軟,誰也沒有料到,那位傳話的粟特大漢,一開口,就是要命的勾當。
城中的兵馬,大部分都去了婆夷川,這番調動動靜極大,怎麼也瞞不過做為地頭蛇的他們眼線,目前維持秩序的,全都是本地幾個豪族的兵馬,也就幾百人,可就算是數百人,也不是他們這區區幾十人可以對付的。
那位康郎君,居然想在這城中製造混亂,不是以卵擊石又是什麼。
到來的當天,就廣派人手,製造出各種流言,方法很簡單,他們本就開著客棧,在酒桌上神神秘秘地透上幾句,自然就有人幫他們傳下去,任是誰也查不到源頭,這還不算,現在乾脆放了一把火,連自家的店面都給燒了,咱家這位石郎君的狠勁,也是不遑多讓啊。
孰不知,石崇志的心裡也是有苦說不出,事情在前一次就已經鬧大了,如果這回唐人不能得勝,他也打算結束了鋪子,另投他處去,吐蕃人,可沒那麼講道理,罰點錢倒也罷了,被他們捉到了把柄,就是無休無止的煩惱。
左右也就這樣了,還不如干上一回,哪怕不在這裡做生意,回到安西,自然有著說不完的好處,商人逐利,更懂投資,這一次,石崇志就是把寶押在了唐人這一邊。
既然決心下了,就容不得半點猶豫,石崇志眼神狠厲地一揮手,將得用的夥計都撒了下去。
“跟著某幹上一場,生老死葬,全是石家的,每個人良田百畝,我石崇志說出的話,就是契約,比白紙黑字加了印還管用,對不對?”
“全憑郎君吩咐。”
都到這個份上了,信不信的還有什麼用,在這種人地兩生的地界,就是出首告發,吐蕃人那裡能落下好?誰也不敢賭啊,還不如捨出一命,至少能給家人留份基業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