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坤很平靜的說:“他死了,那天下午漲洪水他掉進河裡淹死了。”
冰冰渾身一下顫抖起來,指著韓坤,說:“你······”話沒說完,冰冰就倒了下去。她倒在韓坤腳前,昏了過去。
冰冰醒來時,她躺在樓上她房間的床上。她睜開眼睛,呆呆的望著床頂。她覺得房裡的一切都是那麼陌生;陌生的事物,陌生的聲音,陌生的人,彷彿她已經來到另一個世界——地獄的世界。
這個家她已感受不到溫暖,感受不到幸福。她覺得這個家已經變成了地獄,無情,狠毒。
以前那個充滿愛,充滿快樂,充滿幸福的家哪裡去了?她在心裡問自己。那些疼愛自己,關心自己,什麼事都要遷就自己的人呢?家還是那個家,人似乎已經不再是以前的人了。以前那些人都到哪裡去了?人還是那些人,只是變了,全都變了,變得自己一個都不認識了。冰冰自己對自己說。
她自己呢?還是以前那個快樂的冰冰嗎?她連這一點都不知道了。
她渾身冰涼,雖然蓋著被子,雖然是夏天,但她還是感覺不到一點溫暖。
為了愛,為了要跟自己愛的人在一起,難道錯了嗎?
——是的,錯了。
自己本就不該愛他,愛他,等於是害他。我怎麼就把自己心愛的人兒給害死了呢?怎麼就害死他了呢?愛,怎麼就變成了害?
其實冰冰應該清楚,她的家世,韓湘的家世,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的兩個世界。這兩個相差甚遠的家庭,怎麼可能讓他們兩個人走到一起?可是,冰冰跟韓湘兩個人被愛矇住了眼睛,迷失了心智,又怎麼看得見,想得到這些呢?世間很多的年輕男女,不都是這樣嗎?為了愛,跟父母作對,跟親人朋友過不去。
自己的終身自己做主,難道這一點自由我都沒有嗎?冰冰還在這樣問自己。最後,她把所有的錯誤都歸咎在這個家。我本不應該出生在這樣的家庭,不應該出生在這豪門大戶裡,我應該出生在跟他一樣的家庭裡,這樣就沒有人來阻止我跟他在一起了,我就有自己做主自己終身的權力。她開始恨自己為什麼要出生在這樣的家庭裡。
冰冰不知,當她真正出生在跟韓湘一樣的家庭時,她的終身還是不能由她做主。就像丁超苦戀了一輩子的戀人小雪一樣,被她的父親以一頭牛,一畝良田賣了出去,賣給了七十二歲的陳家老爺做妾。
窮人的子女,往往更不能為自己的終身大事自己作主。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韓湘死了,他死了,就這樣死了。”冰冰嘴裡這樣喃喃的唸叨著。
可笑的是,殺死她心愛的人的是,一直疼她,愛她,遷就她的父親。叫她想報仇,都下不了手。
僅僅為了阻止她跟他在一起,那個她一直認為慈祥的父親,卻變得如此心狠手毒。阻止她們在一起,有很多種方法,為什麼他偏偏要選擇這麼歹毒的方法呢?難道一個人的生命,在他眼裡就如草芥?冰冰心裡這樣想。
是的,在很多有錢人的眼裡,窮苦人的生命就如草芥,如螻蟻。現在要不是法律嚴厲,到處都會看到死人,窮苦人的。
淚在冰冰的眼裡默默的流。她沒有抽泣,沒有哭喊,可是,淚卻如泉水一樣的流淌。
冰冰既沒有擦去眼淚,也沒有翻身。就那麼平躺在床上,木頭人似的。
外面有沒有太陽?她不去關心。外面有沒有風?她不去想。房間裡是否還有別的人?她不去管。
她滿眼睛裡,滿思想裡,全是韓湘被殺死的情景。滿身的血,滿眼的淚,無數隻手,兇惡的面孔,韓湘對她伸出滿是鮮血的手,對她說的話:“冰冰,下輩子,如果有下輩子,我們再做夫妻,我先走了!”之後,被有力的手抓著扔進了洶湧的河水中。
這些,一次一次,一遍一遍,如一把把尖利的鋼刀,殺在她的心上。她的心從來沒有如此碎過,直到她得知她愛的人被自己的父親殺死的時候。她的心從來沒有如此痛過,直到想到她心愛的人被殺死的情景的時候。
——死。
冰冰突然想到了這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