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希孟苦笑道:“主公,臣是早早盼著主公榮登王位,但只怕還要稍微等些時候,畢竟眼前這事,怕是沒有那麼輕易結束。”
朱元璋怔了怔,“這麼說,還有比朱夫子更有份量的人?難不成是孔聖人的後裔?咱記得他們不是大元忠臣嗎?也能來規勸咱這個亂臣賊子?”
老朱語帶嘲諷,鄙夷之意,已經不需要掩飾了。
朱夫子如此下場,孔夫子只怕也好不到哪裡去,就算對孔老夫子高抬貴手,孔家的人,也恐怕難以逃脫嚴懲的命運,此時想來勸說朱元璋,那只是火燒澆油。
張希孟道:“主公,倒不是孔家人,而是名儒黃溍,此老已經從家中動身,據說要以老朽之軀,勸諫主公。還說不成功,則成仁!他是抱著必死之心,前來規勸主公的。”
朱元璋眉頭緊皺,什麼意思?一個將死之人?還要拼著老命來勸說自己?他有這個份量嗎?
宋濂卻是嚇了一跳,這位黃溍黃老先生可不一般,他被世人尊位儒林四傑之一,而另外三位,全都已經死了,黃老爺子才華橫溢,著書頗多,又年紀夠大,輩分夠高,大約可以被視作如今士林的泰山北斗,宗師級的人物。
像宋濂,劉基之流,都比人家矮著輩分,或許只有賈魯可以相提並論。但是賈魯是以治水聞名天下,士林其實看不上這種幹髒活的。
臭治水的,你懂個屁的儒學啊!
黃溍此來,基本上是攜著倚天劍和屠龍刀,跑來教訓不聽話的後輩了。
朱元璋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後,終於嚴肅起來,他看了看張希孟,又看了看其他人。
“張先生,咱們打仗講理,不論文武,都沒懼怕過誰……既然他要過來,咱們就開門迎戰,先生可有把握勝過他?”
張希孟淡淡一笑,“主公,辯論並非是為了勝負,如果此老真是一心為民,講得也有道理,臣倒是願意向他請教,如果他立意用心,都有所圖謀,就算是那三位也復活了,儒林四傑齊至,我們也能駁倒他!”
“好!”
朱元璋忍不住撫掌大笑,“咱們這幾年,一起辯論道理,尋找策略,開誠佈公,暢所欲言……才有了今天的局面。朱銘還建議咱廣開言路,那就如他所說,廣開言路……最好請一些普通百姓,請軍中將士,三教九流,販夫走卒,全都請來,只要有道理,就不怕辯論嗎!”
朱元璋純粹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看出殯的不怕埋得多!
黃老爺子都七老八十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萬一路途勞累,辯論的時候,再說不過,氣惱之下,直接死過去,那可就不妙了。
宋濂暗暗盤算,必須請幾個名醫過來待命,隨時救人。
就算黃溍撐不住倒下了,也等這事情過去再死。
好傢伙,這已經提前準備喪事了,果然是安排得明明白白。
宋濂在這邊籌備,可是傳說中的黃老爺子卻是信心滿滿,他考中過進士,在元廷為官多年,又參與修史,後來辭官歸隱,著書立說,悠遊林下。
他這一生,基本上就是最標準計程車大夫流程。
早年苦讀書,然後考取功名,為官一任,造福一方,退歸林下,著書立言……可以這麼說,哪怕最挑剔的人,也未必找得出他的問題。
想要勸說別人,首先就要自己立身甚正,正人先正己,不然憑什麼教訓別人?
這一點黃溍把握十足,因此他到了杭州之後,只是見了幾個老朋友,抽空又跟朱銘聊了聊,隨後老爺子就早早睡覺。
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需要養精蓄銳。
就這樣,一直到了第三天,朱元璋竟然下令,要在靈隱寺見士林前輩黃溍老先生,同時歡迎杭州各界,前往旁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