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的。”霍雲霄猛地站起來,反駁道:“師兄不會允許那些人貪的,他扳倒張炳之,不就是為了治貪腐嗎?那些人怎麼敢?”
他說著說著,聲音慢慢小了,滿臉的驚怒。
溫春輝倒是沉默了,一臉沉思。
溫竹君也不嫌霍雲霄腦子慢,拉著他坐下,細細開解。
“其實也沒什麼深奧的,不過是官越做越大,承擔的責任也越來越重,要應付的事兒也越來越難,需要的錢也越來越多,一文錢壓倒英雄漢,辦事不能沒錢,他拿了錢,就得辦事,辦事就得合作,一人拿錢兩人分,兩人拿錢十人分,事兒越滾越大,拿錢的人也越來越多,哪裡控制得了?太子就能控制嗎?縱觀史書,浩如煙海,哪有那麼多驚天地泣鬼神的事兒,多數都是一群掌握資源的人,你爭我奪、利益瓜分、情殺仇殺之事,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治理國家也一樣,一個張炳之倒下,還有許許多多的張炳之冒出來,你如今也讀了不少書,從古至今,你見過哪朝哪代能將貪腐徹底根治的?”
這番話一出,頓時屋中都靜了,只有燭火輕搖,投下的陰影也跟著如巨獸般晃動。
“可師兄做這一切,不是為了爭奪利益,只是為了皇上跟百姓。”霍雲霄喃喃道:“難道真的沒有辦法嗎?”
溫春輝震驚地看著三妹妹,從小到大隻知道這個妹妹聰明內秀,不爭不搶,但沒看出竟然有這般見地,真是叫他心驚。
“你,你這都是從哪兒看來的?”
溫竹君抿唇,淡淡一笑,“太陽底下無鮮事,今人發生的一切,不過是在走古人的老路,沒有任何區別。”
她還有更多驚世駭俗的話呢,甚至能預言大梁會如何滅亡,都是古人走過的路罷了,沒什麼新鮮的。
“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複哀後人也。”霍雲霄莫名想起了書中的話,忽然站起身,“不行,我得跟師兄寫信提醒,約束好他的門人,絕不可讓北地亂了。”
溫竹君沒有攔他,而是看向溫春輝。
“大哥哥,我知道要你上書很為難,你也可以跟你的同僚說說,分析利弊,一同請奏,若真的有用,於仕途絕對是一大益處。”
溫春輝鄭重點頭,“三妹妹一個女子都能有此心,我更不能冷眼旁觀,北地百姓已經不易,不能再承受苦痛了,你放心,就算沒有同僚,我也會上書的。”
付淼見溫竹君看了過來,咬著牙沒回應。
她是外嫁女,父親這禮部侍郎來之不易,一個夫君摻和就已經叫人頭疼了,總不能把一家子也都搭上,雖說那些話有理,但聽著實在太危險了。
溫竹君也不失望,很快轉開眼神,“大哥哥真是一點沒變,還是當年那個詩社裡的君子。”
“慚愧,我只顧著自己面前的瑣事,妹妹所想的,我竟沒想到。”溫春輝笑著擺手,“快去休息吧,你跟妹夫許久不見,好好說說話。”
他望著溫竹君清瘦的背影,忽然就想到當年那個勸他按部就班的謹慎小姑娘,按部就班的走,世人都這樣過來的,這些話言猶在耳,可故人的心卻仿似不同了,一時間有些恍惚。
春夜寒風清冷,溫竹君緊了緊身上的氅衣,回到了客院裡。
一燈如豆,窗紗上倒映著一個伏案書寫的寬闊身影,隔著窗子,都能想象出他緊皺如峰巒的眉頭,還有緊繃嚴肅的面色,確實成長了不少,赤子之心也一如當年。
真不知道他怎麼保持的,不過這次後,太子在他眼裡的各種濾鏡,怕是快要碎掉了。
溫竹君笑了笑,推門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