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寂不動聲色地將目光收回,葛霞為他二人盛了酒釀圓子擱在面前,這碗與他們在東臨東市上吃的那碗略有區別,裡面多了一些紅豆。
裴玄寂拿勺子把劉錦碗中的紅豆分離出來,他知劉錦不喜此物。
老人內心天人交戰好半晌,終於開口:“陛下……不知能否留那孽畜一命?”
劉錦面上笑意稍淺,淡淡開口:“他並未殺人放火,讓他入京只是協助調查陳信之事。”
老人剛想松一口氣,就聽裴玄寂說:“但他出言不遜,不敬今上,是斬首之罪。”
老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乞求道:“陛下,大人,還請看在這孽畜少不經事的份兒上饒他一命吧!”
“爹!”葛霞焦急地喊道。
“此事老朽本不應提,但還是狠不下心,求陛下諒解!”
劉錦將筷子擱下。
裴玄寂冷冷開口:“江國律法如山,只有法度不失,方能理數常明,你若仗著陛下仁德而逼他徇私情毀公法,便真是該死。”
劉錦按住他的手,安撫性地輕拍幾下,旋即對老人說:“正如裴相所言,律法如山,誰都不能淩駕於江法之上,朕若饒他,江法便形同虛設,百姓心中的敬畏也將不複存在。”
葛霞趕緊把老人拉起來,歉聲道:“我爹一時糊塗,還請陛下、大人勿要怪罪!”
這下幾人都沒心情再吃下去,裴劉二人只草草幾口便起身告辭,臨走時叮囑葛霞好好生活,並言此番是微服出巡,勿要將他二人蹤跡告知旁人。
葛霞連連應下。
回客棧的路上,裴玄寂道:“這葛霞算是個有分寸的,往後的日子應不會難捱,只是這老頭……”他嗤了聲,繼續道,“糊塗。”
“畢竟是親生子,總歸會心軟。”劉錦望著孤冷的月自薄雲而出,有一瞬回味起數年前倚欄憑望的孤寂。
裴玄寂陰陽怪氣道:“是啊,我沒兒子,我不懂。”
劉錦失笑,“你又來了。”他側首望向身旁相伴之人的面龐,突然停住腳步。
裴玄寂隨之停下,眼中些許疑問。
“朕想遣散後宮。”
“什麼?”
“葉昭儀愛書,朕會幫她開個書局,施貴人愛胭脂,邠州所有胭脂鋪子便交由她打理,貝答應愛財,朕予她千兩黃金十個莊子。魏皇後母家大勢已去,朕便認她做義妹,封公主,封地就定在涑州。”
裴玄寂不言,只是深深地看著劉錦,他目光灼熱,似要在他身上燒出個洞,他喉結上下翻滾,“夫妻變兄妹?你讓她如何想?”
“她若留在宮中做這皇後,勢必要與蕭貴妃不死不休地爭鬥,無母家依傍無太後庇佑,命都不能掌握在自己手裡,她不會甘心的。若封公主,賜予食邑,可保她一生順遂,亦可另嫁他人,往後的日子如何過活,全憑她自己的意願。”